“谁说不解决问题了？”秦柒接过话头，“好，那我们就一项一项来掰扯！先说人力问题！春耕‘双抢’之前，县里负责从全县范围内，给你们协调抽调六百个劳动力过来支援！比上次多两百人！这够给力了吧？”
“人力是解决了，可这六百人的吃饭问题怎么办？我们大队可没那么多粮食储备啊！”刘正茂立刻开始“讨价还价”，这也是只有他才敢如此直接地跟县领导谈条件。
秦柒似乎早有预料，咬了咬牙，做出“让步”：“行！县里再让一步！这支援劳动力的口粮，由县里统一解决！这下总行了吧？”
“太感谢秦主任了！县里真是雪中送炭！”刘正茂连忙道谢。
“滚蛋！别光说好听的！”秦柒笑骂着，转向下一个议题，“然后是水泥的问题。朱枝！”他点名列席的杏花大队支书。
“到！秦主任！”朱枝赶紧应声。
“你们大队的水泥厂，不是说明天就正式点火投产吗？产出来的水泥，优先保证供应樟木大队的建设需求！记住啊，按出厂价结算，不许加价！”秦柒指示道。
“报告秦主任！我们杏花大队水泥厂明天准时投产！初期设计月产量两千吨，后期通过技改能提升到四千吨！热烈欢迎您明天亲临现场指导工作！”朱枝像汇报军情一样自豪地说。
“质量是关键！”秦柒严肃地强调，“建房子是给人住的，百年大计，质量第一！水泥质量必须严格把关，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请秦主任放心！我们有请来的技术专家全程指导，绝对保证产品质量！”朱枝信心满满地保证。
“好！水泥问题，就这么定了！”秦柒一拍桌子，“接下来是钢筋！刘正茂，这就不是事儿了吧？你认识那么多钢厂的头头脑脑，搞点计划外的钢筋，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这事县里可帮不上忙，你自己想办法！”
“电线电缆和玻璃，”秦柒继续往下捋，“我们县不产这些东西，我爱莫能助。你呀，得发挥你的优势，去市里找杜副主任诉苦去！他门路广、权力大，你去找他，肯定比找我管用！” 秦柒这领导当得，很会给下属“指明方向”。
会场里其他人看着秦柒和刘正茂这一来一往的“斗法”，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只能使劲憋着。
“秦主任，那木材总该支援点吧？我们县林业资源还是有的。”刘正茂又提出新要求。
“木材可以支援一些。你们测算过大概需要多少吗？”秦柒问。
“测算过了，初步估计需要一千个立方左右就差不多了！”刘正茂张口就来，其实他对于“一千立方”木材到底是多少并没有太清晰的概念，只知道量很大。
秦柒一听，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刘正茂，带着几分讥讽说：“刘正茂，你小子这是把社员家里烧火做饭的柴火都算进去了吧？你知道一千立方木材是什么概念吗？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刘正茂不为所动，继续摆困难：“秦主任，我是按实际需求估算的。您想啊，二期一百栋民居，加上学校、卫生院、还有那几个配套项目，需要多少门窗？学校的课桌椅、卫生院的病床药柜，哪一样离得开木材？这需求量能小了吗？”
秦柒摆了摆手，开始“耍赖”：“行了行了，县里会想办法给你们解决一部分。不够的，你们自己再想办法！反正你刘正茂人脉广、路子野，这点事难不倒你！下一个问题！”
“交通运输工具，”刘正茂接着提，“我们大队现在只有一辆汽车，运力严重不足。县里能不能帮忙申请一个汽车购买指标？这对您来说应该不难吧？”
“申请指标是不难，”秦柒慢悠悠地说，“但关键是申请不到啊！这事，你还是得去找省里或者市里想办法，他们比县里靠谱多了。” 秦柒又是一招“推字诀”。
“省里之前已经支援了一辆解放牌卡车了，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了。”刘正茂笑着说。
“那就找市里啊！市计委有指标分配权！”秦柒再次“精准”指引，这领导当得，很会“坑”上级。
“那……能不能请县里帮我们向市里打个申请报告？万一申请不下来，我们也认了。”刘正茂退而求其次。
“这个可以！”秦柒这次答应得挺痛快，转头对程玲主任说，“程主任，这事记下来，回去就以县里的名义，给市计委打个申请报告，帮樟木大队争取一个汽车指标。”
“然后是医疗设备和医护人员的问题，”秦柒没等刘正茂再开口，主动先把路堵死，“这个县里是真没有！县医院自己都紧巴巴的。你别打我这儿的主意。”
“那学校的课桌椅和教材书籍，县里总该能解决吧？”刘正茂换了个方向。
“课桌椅，只要木材到位，县里可以协调木器社的师傅过来帮你们做。教材更不是问题，教育局会按学生人数足额配发。”秦柒在这方面答应得很爽快。
“我指的是课外读物，丰富学生课余生活的。”刘正茂补充道。
“课外书啊……”秦柒沉吟了一下，“县里图书馆也没多少库存。算了，课桌椅和书籍，特别是课外书这块，我看你还是发挥你的优势，到市里找文化局、图书馆或者大的厂矿企业工会化缘吧，争取点捐赠，可能更实际。” 他哪里知道，刘正茂心里有个结。去年他私下截留了彭怀清部分财宝，虽然后来彭案爆发，那批财物被国家收缴，看似事情过去了，但刘正茂内心始终有些不安，想通过为学校多做好事来寻求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这就对了嘛！”秦柒见刘正茂没反驳，反而揶揄道，“有关系不用，过期作废！要善于调动各方面资源。”
“可是，秦主任，”刘正茂话锋一转，又回到钱上，“医疗设备采购，特别是如果要去上海等地采购，需要真金白银，是一大笔钱。县里是不是……”
“打住！”秦柒立刻打断他，“会议一开始我就说了，县里没钱！你不是向省领导保证今年产值要达到五百万吗？你们大队会没钱？” 秦柒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刘正茂。
“秦主任，五百万产值的目标我们肯定努力完成！”刘正茂解释道，“但这需要过程！现在很多农副产品还在地里长着，工业原料也需要各公社供应，资金回笼需要时间。目前大队的流动资金，全都投到养殖场扩大再生产和前期基建里了，账上确实非常紧张。要不……县里先借二十万给我们周转一下？年底保证连本带利归还！” 刘正茂开始“哭穷”加“忽悠”。
秦柒何等精明，岂会上这个当？且不说县财政同样拮据，就算有钱，他也不敢借给刘正茂。这家伙借钱容易，让他还钱？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借钱的事免谈！县里没钱！”秦柒斩钉截铁地拒绝，然后又“指引”道，“你真缺资金，去找银行申请贷款！那是正路子！”
“找银行贷款利息高，手续又麻烦……这么聊下去就没啥意思了。”刘正茂见秦柒油盐不进，只好装作丧气的样子。
秦柒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主要问题也基本过了一遍，便做总结性发言：“好了，樟木大队的情况和需求，县革委大致清楚了。宋副主任，”他转向宋红卫，“就按照刚才我们议定的方向，你牵头负责协调落实。我在县里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必须先赶回去了。”
秦柒之所以急着走，也是怕待久了，万一心一软，又被刘正茂这套“组合拳”给绕进去，答应什么难以兑现的条件。还是趁早脱身为妙。说完，他起身与主要干部握手后，便带着程玲主任等人匆匆离开了会场。
县领导秦柒主任一行离开后，会议室里轻松了不少。留下的主要是粮山公社和樟木大队的干部。古大仲作为樟木大队的主管领导，又曾是这里的老支书，对大队的情况了如指掌。
刚才刘正茂在会上主动提出要负责为学校募捐课桌椅，古大仲把这事记在了心里。一百多套课桌椅不是个小数目，他关心地问刘正茂：“小刘，你主动把学校课桌椅的任务揽下来了，会不会有压力？需不需要公社或者大队再想想别的办法？”
刘正茂心里有底，回答得很干脆：“古主任，您放心！这事交给我来办。只要给我几天时间，我回省城一趟，找几个熟悉的单位‘化化缘’，大家分摊一下，应该问题不大。毕竟支持农村教育，也是他们应尽的社会责任嘛。” 他之所以敢这么打包票，是因为去年私下截留彭怀清部分财宝的事，这个财物不能上缴，否则说不清楚，但他内心始终有个结，想通过为学校多做点实事来寻求一种心理平衡。
古大仲点点头，对刘正茂的表态表示满意。他转过身，神情严肃地对支书郭明雄说：“老郭，这次二期工程同时开建一百栋新房，还要同步建设邮电所、加油站、警务所这么多配套项目，摊子铺得很大。大队前期一定要把准备工作做扎实，尤其是人力资源的调度，要科学合理。几百号人的施工队伍，闲一天，光吃饭就要消耗掉不少粮食，浪费不起啊！”
郭明雄显然已经有所考虑，他回答道：“古主任，我们初步是这么安排的：在刘知青制定的总体计划基础上，具体的工程进度和人员调配，由昌明大队长和基建队长吴克强同志负责。他们俩在组织施工方面经验丰富，会尽量把人力安排好，提高效率，减少窝工。”
“嗯，你有这个意识就好。”古大仲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安排，又补充道，“我也就是提醒一下。县里这次给了我们不小的支持，我们更要把工作做好，不能浪费了上级的信任和资源。” 他这话既是对工作的要求，也略带解释的意味，表明自己并非不信任下属。
这时，杏花大队的支书朱枝看了看手表，起身问道：“古主任，您这边还有别的指示吗？水泥厂明天上午要举行投产仪式，我得赶紧回去盯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古大仲摆摆手说：“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们都回去忙吧。老朱，明天的仪式是大事，一定要准备充分，确保万无一失！”
“明白！那我先告辞了，明天仪式上见！”朱枝说完，便和其他兄弟大队的干部们一起离开了。
黄金公社的罗迈主任却没有跟着大家一块走。他特意留下来，走到大队长刘昌明身边，压低声音问：“昌明大队长，打听个事。二期这一百栋新房，有我家的份吗？” 罗迈虽然调到黄金公社上班，但家还在樟木第五生产队。
刘昌明是个直性子，实话实说：“罗主任，您家是第五生产队的。按照大队的分批安置计划，二期主要安置一队、二队的社员，五队估计要排到三期了。”
罗迈听了，有些失望地咂咂嘴：“哦……意思是，我家下个春节还得在旧房子里过了？”
刘昌明诚恳地说：“我们肯定会尽全力加快进度，争取年内把三期都建完。但最终能不能实现，现在还真不好说，得看实际情况。”
“行，我心里有数了。”罗迈表示理解，随即表态道，“你们忙吧。只要县里通知一下，我们黄金公社肯定派最得力的劳力过来支援！”
郭明雄笑着接话：“罗主任，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们肯定得支持啊！”
“必须的！”罗迈也笑着应和，然后告辞离开了。
等外人都走了，会议室里只剩下樟木大队的几位核心领导。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会计马会计，这时才开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担忧：“刘知青，有个事我憋了半天了。咱们大队账面上现在还有十几万的现金结余，目前看并不算缺钱。为什么还要想着去银行贷款呢？贷款可是要背利息的，那不是增加负担吗？” 像马会计这样老一辈的人，观念比较传统，讲究量入为出，对“负债”有一种本能的反感和心理压力。
刘正茂理解马会计的顾虑，耐心地解释道：“马会计，账上的钱看着不少，但您要往长远看。二期工程一开工，光采购建材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还有，加油站需要买专用的储油罐，卫生院要配x光机这类大型医疗设备，哪一样不需要大笔资金？我们现在这点钱，根本不够用。”
马会计还是觉得没必要这么急：“可是贷款利息也是成本啊。现在咱们大队的厂区和蔬菜组，每天都有现金进账。我们完全可以慢慢来，等资金回笼一些，再一样一样添置设备嘛。像卫生院那些设备，也不是立马就急需的。” 他的想法倾向于稳健，不愿冒风险。
刘正茂摇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马会计，现在是我们大队发展的关键时期！正好借着新农村建设这股东风，上级重视，各方支持，我们就应该一鼓作气，把所有配套项目高标准、高质量地尽快建成！这样，领导脸上有光，我们社员早得实惠。如果我们慢慢吞吞，像温吞水一样，拖拖拉拉，万一过段时间政策风向或者领导注意力有变化，错过了这个黄金时机，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他继续分析道：“至于银行贷款的利息，可以看作是我们为了抓住机遇、加快发展所付出的必要成本。而且，和银行建立良好的信贷关系，对我们未来长远发展也有好处。万一以后遇到急需用钱的时候，也好开口。所以，马会计，我建议您明天就去县里的农业银行和信用社咨询一下，问问贷款需要什么条件，额度能批多少。您可以直接说明是秦柒主任让我们来对接的，初步每家申请二十万额度，看看他们最终能批多少。”
刘正茂进一步解释道：“现在已经是五月了，等到秋收，各公社答应给我们的五谷杂粮、红薯、土豆会大量送过来。年初我们可是承诺了现金结算的，这笔收购款也得提前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