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夜色深深诉衷情（四）
宣政殿内武德皇帝正静静坐在案前，一页一页地翻着奏折。他眉头紧锁，似乎满腹心事。
此时内侍总管李青墨推门走了进来，恭敬禀告道，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着人前来恭请皇上圣驾。皇后娘娘已在凤仪宫内备下膳食点心，请皇上前往一同用膳。”
“一同用膳？”武德皇帝凤目微眯，怔忪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合上奏折，淡然开口道，“摆驾凤仪宫。”
“是。”李青墨行了一礼后，便急急下去准备。
凤仪宫内，萧皇后精心装扮，随后领着宫人站在宫门口等候。
见了武德皇帝御驾前来，萧皇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欣喜。
她匆匆上前，领着众人齐齐下跪行礼。
“皇后快快平身吧，以后见了朕不必行此大礼。”武德皇帝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眼前跪着的女子，盛装打扮，光彩照人，宛若当年。
他似嘲非嘲地勾了勾唇角，没再多言，也没有伸手去扶萧皇后，而是越过跪着的众人，直直朝凤仪宫内走去。
萧皇后笑脸微僵，她在紫鹃的搀扶下急急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武德皇帝身后。
一行人拥着帝后进了凤仪宫。
只见皇后寝宫内已摆好了膳食糕点，琳琅满目，各色菜肴，丰盛而精致，桌上还备了美酒。
“皇上快快请坐。”萧皇后拉着武德皇帝坐了下来，自己则坐在他身旁，顺手拿起酒壶为他斟满酒。
宫人们已然退了下去，此刻寝宫内只剩下帝后夫妻二人。
“皇上，臣妾敬您一杯。”萧皇后端着得体的笑，朝武德皇帝缓缓举起酒杯。
武德皇帝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推辞，举杯与她对饮。
一杯酒一饮而尽，他目光沉沉，似怀念又似若无其事地叹道，“你我夫妻二人倒是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用膳饮酒了。这琼浆玉液曾经是朕最喜爱的酒，可如今朕都快忘了它是何味道了……”
萧皇后闻言，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道，“皇上日理万机，臣妾怎敢时常去叨扰皇上？能偶尔如此用膳饮酒，臣妾已然知足了。”
“是吗？”武德皇帝嘴角微扬，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赞道，“皇后倒是贤德，堪为历朝历代皇后之表率。”
“臣妾哪里当得起表率二字，皇上莫折煞了臣妾。”萧皇后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但仍维持着笑意，十分谦逊地回道。
武德皇帝勾了勾唇，似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他懒懒地放下酒杯，直直看着萧皇后道，“说吧，皇后叫朕前来所谓何事？不会就用膳这么简单吧？”
萧皇后闻言，身子不由一僵，比牡丹还有娇艳的脸上一闪而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她沉默片刻之后，才开口轻声问道，“难道臣妾就不能仅仅是邀皇上饮酒用膳吗？”
“萧嬛，”武德皇帝冷冷一笑，语带不耐地说道，“你我之间就不必绕来绕去了，你直说吧，你想要朕做什么？”
萧皇后闻言愣了一愣，片刻之后才收起一脸情绪，十分端庄得体地笑道，“皇上还真是了解臣妾。臣妾今日请皇上过来确实有一件事情要皇上开恩。”
武德皇帝看着她，嘲弄一笑，冷声问道，“何事？”
“是关于朝阳之事。”萧皇后答道，“皇上应该知晓，朝阳尚且年幼，肆意妄为也在所难免，今日之事，她虽犯下大错，但本宫相信她必然不是有意为之，臣妾恳请皇上开恩，赦免她的无意之过。”
见武德皇帝没有说话，萧皇后又语带担忧地说道，“皇上，这已经过了大半日了，皇上的气也该消了吧？不如今晚就将朝阳放出来，那丫头没吃过什么苦，天牢里阴暗潮湿，臣妾怕她挨不了这一整夜。请皇上开恩！”
“年幼无知，肆意妄为？这就是皇后对今日之事的说法？”武德皇帝沉声问道，目光冰冷，宛若一把利刃，直直刺向萧皇后。
萧皇后只觉心底一沉，她极少见过武德皇帝如此冰寒冷冽的目光，那样的目光竟然让她的心隐隐作痛。
萧皇后一直都觉得武德皇帝的眼睛生得极好，龙眉凤目，睿智有神。
那双眼睛曾经温柔含情地望过她，也曾经隐隐含怒地瞪过她，却唯独很少像现在这般，冰冷无情地看着她。
那目光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从何时开始，他看着她的目光，已然如此不同……
萧皇后心中滑过一丝悲苦，但她素来自傲，面上不动声色，仍是瞪着盈盈美目，与他对视。
“皇后可知，自古慈母多败儿？”武德皇帝沉声问道。
萧皇后急急跪了下来，“都是臣妾的错！这些年是臣妾教导无方，皇上要罚就罚臣妾吧！臣妾绝无怨言。”
“教导无方？”武德皇帝嗤笑，“你跟朕说教导无方？萧嬛，你不觉得可笑吗？这些年，你可曾真心教导过她？她是我们的女儿，平心而论，你可曾真心在意过她？”
武德皇帝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她一出生你就将她丢给太后，你看看如今成什么样子了？当众鞭打靖王妃，还将人甩人水中，她这打的是靖王府的脸面，是骠骑大将军府的脸面！她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朕？而你呢？你是她的母后，这些年你若好好教养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纵然只有你一半的聪慧，也不至于……”
“我……”萧皇后略微有些怔忪，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你，你的眼中只有太子。是不是因为他有朝一日能让你当上太后，给你无上的权利？你就那么在意这权势吗？你当初嫁给朕是不是也是因为朕能给你想要的权势？萧嬛，你可曾真心爱过朕？”武德皇帝低问，语气中带着隐隐的疲惫和失望。
“而朝阳，除了犯错时替她求情，你何曾真正管教过她？你看看她，骄横跋扈，为所欲为，若不是朕的女儿，今日，她就是有十个头也不够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