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梨心想，原来云娘就是那只大乌龟啊，怪不得脖子可以伸那么长。
还有那间宅子，大概率是她的龟壳法器之类幻化而成，她记得云娘说过，从她爬围墙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她所有的动向。
怪不得第一次自己在池塘边用手舀水的时候，那位老妇人要喝退自己，那里应该是云娘被龙口镇的大阵打伤后，她藏身在池塘里修复伤势的地方。
自己进了那间宅子赏花，时间的流速也是因为云娘受伤，而令那间宅子的时间流速失常？
她脑子在急速地运转，眼睛却一眨不眨，看着空中双方激战的动静。
恢复了本体的墨子归，变得威风凛凛，浑然不似印象中那位经常连跑步都气喘吁吁的师兄了。
“你是不是傻？既然躲起来了就不要再出来！”两人联手击退不动明王的虚影后，云娘明显气急败坏骂了他一句。
“已经出来了，云娘你就别骂我了，我们先打退这妖僧再说。”
墨子归声音清越，带着秋梨从未曾在他身上感受过的意气风发。
惠远抓着乱糟糟的头发，来回的渡步，“完了，你师兄完了。”
“等打败了国师，我们可以带师兄逃走吗？”秋梨低声问师傅。
“眼下他力量越大，越容易被天道察觉。”惠远停止了来回走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收这么一个让我头秃的徒弟！”
“你当初不是说为了钱吗？”秋梨小声地回道。
“我原本以为可以收个龙族当徒弟，可以缓解两族之间的仇恨。”惠远抬头看着天空之中的激战。
“你师兄在龙族之中属于未成年，希望天道可以网开一面。”
“是上疏陈条的缘故吗？”秋梨问道。
“是，但你师兄冤啊！发动水患的并非他们一支，你师兄自幼在人族长大，此次水患事件他四处救人，若非如此，我又何苦拼命想保他一命！”
秋梨想起自己在西沙河里被他救起的一幕，师兄一贯是个好心肠的。
她仰起头看着空中的打斗，大约是国师没料到云娘突然有了个帮手，猝不及防之下，反而落了下风。
正在秋梨以为师兄他们要赢了的时候，长街上走来了六名和尚，为首的老和尚正是胖和尚贤源的师傅。
“师兄，你们快逃！”秋梨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云娘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的龟壳突然化作一叶扁舟，墨子归变回人形，踏在扁舟上，扁舟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天边遁去。
六个和尚齐声诵经。
国师的手上突然出现一卷文书，文书无火自燃，一道天雷突然从天际闪现，天空亮光一闪，一声巨响。
秋梨眼看到那叶扁舟被雷击中，坠落到附近的山脉之中。
国师的眼睛这才转向，看着秋梨，他声音肃穆叫了一声：“秋梨？”
他伸出手，秋梨的足下像是踩了祥云，向他疾驰而去。
“你为何替妖孽说话？”他目光隐约有雷光闪动，秋梨心中悸动，却直着脖子说道：“他救过我的命，他不是妖孽！”
“看来，你是被他蒙蔽了，走吧，我带你去看妖孽下场。”
国师眉眼低垂，声音缓和了许多，大体是觉得秋梨感恩图报，一时被蒙蔽，也许值得再拉上一把。
一个金钵从他手中飞出，变成一个一丈开外的金色巨钵，国师提着秋梨与六位和尚踏了上去。
下方风声呼啸，托着金钵向着墨子归他们跌下的山岚处飞去。
秋梨隐约听到惠远在下面大喊：“请国师手下留情。”
墨子归从压倒的树桠上抬起头，这雷是击向他的，云娘纯粹被殃及鱼池。
此刻两个人俱是狼狈的人形，却相视一笑。
这处山岚下方一池泉水，此处藏风聚气，竟是个风水绝佳的地方。
“是我对不住你。”墨子归苦笑道：“这里山岚众多，以你龟类的龟息大法，匿在其间，他们找不到你。”
“好，那你呢？”云娘并不矫情，前番替黑龙抱不平，已经还了情义。
“被天道锁定，死罪大概可免，关个百年吧。”墨子归伸手推向云娘，“快走，他们已经来了。”
“好，我若不死，将来去找你。”云娘话音一落，身体骤然缩小，变成一只小乌龟，落入压倒的树枝缝隙中，顺着山石隐入大山深处。
片刻之后，金钵降落。
墨子归看着跟随国师一同前来的秋梨，脸色一变，他看向国师。
“妖女呢？”国师四下看了一眼，这乌龟的龟息大法太厉害，早先也是因为趁她疗伤，借助龙珠找到那池塘，这才把她捉个现行，若是她一心藏匿，不借助法宝养伤，天王老子也捉她不住。
“她的因果也由我来背负，要杀要剐，就随你了，不要再牵连别人。”
墨子归摸着被雷击焦的头发，嘴里突然溢出一丝鲜血。
秋梨大惊喊了一声：“师兄！”
“谁是你师兄，不过是我为了躲避追杀，蒙骗你们罢了。”墨子归冷眼看着秋梨。
“妖孽就是如此，无情无心。”国师手执法杖，上前一步看着墨子归说道：“此处风景绝佳，就作为你葬身之所，你意下如何？”
“国师，不是说幼龙未参与杀孽，可免一死吗？”秋梨上前拉住了国师的衣袖。
“若是他把那乌龟的罪孽也背负在身上，那就是上百人的杀孽！秋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国师眼眸如漩涡流转。
秋梨脑海里浮现出，龙口镇河岸边发生的惨剧，自己与母亲的船身覆灭，母亲惨死，自己坐在木盆里的景象。
她后退了一步，心神不宁，因果交叠，她也身在其中，无法逃避。
“吓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我就在此，要杀要剐，随你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丝暗哑，依旧毫无惧色。
国师看着秋梨，嘴角一扬，“他的生死，我让你决断。”
秋梨心神大震，她的记忆与九岁时候的自己交叠，漫天的血雨中，周围的尸体与破碎的船只划过她的心头……
她终于开口了，“死……”山风袭来，秋梨手中的“青蛇玉佩”突然涌出一股温润冰凉的气息。
秋梨纷乱的大脑陡然间清晰，师兄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过自己与家人，若是找寻真的凶手，那也是该去找那只乌龟，若是真的再往上溯源，国师也是缘由之一……
因果关系里，反而是师兄最为无辜。
“死罪可免，关押十年赎罪。”秋梨的声音清咧，如山上泉水。
国师眼眸一转，露出几分惋惜。
他低头诵出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声音传进秋梨的耳朵里，下一秒，她脚下一空，跌落山岚，山中的泉水叮咚……
“噗通”她没入潭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