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模样，仿佛刚才有人就在他身边和他对饮，只不过现在离开了而已。
钱骋看了眼身旁桌上的酒杯，思绪飘得很远。
他不知道从何时起有了这样的习惯，喝红酒一定要拿两个酒杯，尽管只有他一个人在。
一个人喝酒，太过寂寞了。
但他又不敢邀请其他人在此时加入，因为他害怕自己酒后吐真言。
满腔满腹的秘密心思，不敢与旁人吐露。
有时候，那些秘密就像是啤酒杯里的泡沫，多到满溢出来，可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将这些秘密重新咽回去。
后来，他多拿了一个酒杯。
在自己身边倒上另一杯酒，假装有一个人在倾听他诉说心中的秘密，仅仅是这样，就让他觉得好受了许多。
仿佛那些说不出口的秘密，全部都融化在那杯酒里面。
而他要做的，就是喝完自己的酒，然后再顺手把另外一杯酒倒掉。
毕竟，装了那么多秘密的酒，不可能好喝了。
那些酸臭腐烂的味道，倒掉就好了。
这样一来，心里便会觉得清爽了许多。
他正喝着酒，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他放下酒杯，走回办公桌前，将电话接起来：“Alex，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被称为“Alex”的人发出了抱歉的声音：“不好意思，钱经理，今天有件事忘了转告您。”
“没事，你说吧。”钱骋轻声道。
他对于自己有利的人，总是格外宽容。
Alex是他在公司里的喉舌，他自然要多加两分宽厚，才能拉拢人心。
“过几天有一个国际商务会议要在西雅图举行，按照惯例，以往都是顾总去参加的。但是顾总最近出了事，肯定是去不了了。您看……”
“你把资料发给我，我明天给你答复。”
钱骋从来不会在了解情况之前贸然给出任何回答。
Alex松了口气：“好的，所有资料我都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请您注意查收。”
“谢谢。已经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我会的，钱经理。您也一样，别忙太晚了。”
两人寒暄一番，然后挂断了电话。
钱骋将酒杯拿到电脑前，一边喝一边打开了邮箱。
关于此次商务会议的资料弹了出来，钱骋将窗口放到全屏，慢慢地、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很快他便有了论断。
这次的会议，他要参加。
以往都是顾行简负责参加这种会议，毕竟他才是FY的老总，他是FY的门面。
但既然FY很快就要易主了，那么他提前在这些高档次的会议上露个面，也算是给众人打个招呼，回头易主的时候，可以减少很多质疑的声音。
钱骋从来不会小看舆论的力量。
他会尽可能地减少被别人质疑的可能。
他放下酒杯，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舞动，迅速给Alex回了一封邮件，大意是告诉Alex他会去参加，让Alex给他提前安排好机票和酒店。
很快，Alex便回复他了：OK。
——就这么一句话，简洁得让钱骋感到异常舒适。
Alex是个很好的秘书，他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细说，什么时候该尽可能简洁明了。
比如现在，钱骋早已累得眼前有些昏花，所以Alex省却了一切繁冗的客套话，一句“OK”便足以让钱骋满意了。
若是换做平时，Alex无论如何都会多打几个字，以表达自己谦恭的态度。
可以说，Alex是这个公司里，最了解钱骋的人了。
钱骋用他也用得很顺心，所以即便知道Alex学历高野心大，不太可能一辈子屈居他之下，但他仍旧愿意将Alex收为己用。
他有信心可以掌控Alex。学历并不是一切。
顾行简的学历也很不低，但那又如何呢？
不是照样被他踩在脚下吗？
这个社会，可不是那一纸文凭就能够决定地位高低的。
他既然敢用Alex，他就不担心Alex会反水。
——
几天时间很快过去，钱骋忙碌地处理着公司的事务，努力弥补顾行简不在的时候所堆积的工作量。
直到此时钱骋才猛然惊觉顾行简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无能，最起码，顾行简私底下也独自处理了许多客户的订单，那都是很难缠的客户，若非得知顾行简出车祸，这些客户根本不可能接受顾行简以外的人接手订单的后续工程。
他们只信任顾行简。
确实也有这样的人呢……
钱骋默默想着，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不管是再怎么样的人，也总能找到几个与他臭味相投的。
这些客户估计也是看在顾行简是顾家幺儿的份上，为了和顾家打好关系才不愿意把订单转手给他处理吧。
幸亏顾行简出车祸了……
否则这么难缠的大客户，他还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啃下来。
钱骋越是想着这些客户的冥顽不灵，便越是气恼。
顾行简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否则，怎么可能取得这种客户的忠诚？
到了他这里，这些客户一个个都露出了难看的嘴脸。
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仿佛他不过是一个蝼蚁。
他只是出身不如顾行简而已，除此之外，他有哪里不如顾行简！？
他比顾行简努力，他比顾行简勤奋，他也比顾行简更有经商天赋！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为什么总有人瞧不起他，为什么总有人觉得顾行简比他好。
他永远都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是吗？
钱骋捏紧了手中的钢笔，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Alex注意到他的异样，忙出言打断他的思绪：“钱经理……钱经理？您还好吗？”
钱骋猛然回神，仿佛掩饰一般将钢笔轻轻放下，拿起了手边的马克杯，轻轻抿了一口已经稍微有些凉掉的咖啡：“我没事，刚才想事情想得入神了。对了，我明天就要出差了，你们有什么想让我帮忙带的吗？说起来，西雅图有什么特产呢……？”
“西雅图的咖啡和樱桃都不错，如果您有空，可以去城里多转转，咖啡店的妹子都穿得很火辣哦~”Alex促狭地笑道。
“真的吗？”钱骋也笑了：“那还真的要去见识一下了。不过如果你是逗我玩的，回来就有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