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斯球场那山呼海啸的声浪被厚重的门板隔绝在外，华夏队的更衣室此刻是另一个维度的沸腾。
不是庆祝，是宣泄。
门刚关上，范志毅就把自己狠狠摔在长凳上，仰头对着天花板发出一声拖长的、带着所有疲惫和狂喜的嘶吼，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词。
李玮峰直接瘫坐在地上，背靠着柜子，胸膛剧烈起伏，咧着嘴傻笑，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混着脸上的血污和泥浆，他也懒得擦。
多吉格勒不知从哪儿掏出一瓶功能饮料，死命摇晃后，对着天花板“噗”地一声喷出老高，白色的泡沫像劣质香槟一样淋了旁边肇俊哲一头一脸。
肇俊哲也不恼，抹了把脸，反手就把自己手里的半瓶水浇了回去。
很快，更多的瓶子弹开了盖子，冰水、饮料、甚至不知谁的漱口水，都被当成了庆祝的“香槟”，在空中胡乱喷射、泼洒。
黏糊糊的液体混着汗水、血水和草屑，把每个人身上弄得一塌糊涂，却没人介意。
“我们赢了！我们他妈真的赢了！”
王锋光着膀子，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咚咚作响，一遍遍重复，仿佛在确认这不是梦。
孙继海抽筋的左腿被队医按着冰敷，疼得龇牙咧嘴，但脸上却笑得像个孩子，嘴里不停念叨：“值了！值了！这一下抽筋，值大发了！”
李金羽被几个年轻队员围着，逼着他一遍遍重复那个“弯弓射大雕”的动作，每一次做出来，都引来一阵鬼哭狼嚎的怪叫和口哨。
他脸上的得意藏不住，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被围在正中央的肖剑。
肖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上染血的绷带还没拆，队医正小心翼翼地给他重新消毒、上药、包扎。
冰凉的碘伏擦过眉骨的伤口，带来刺痛，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脸上没什么夸张的笑容，只是眼神明亮得吓人，看着队友们打闹、嘶吼、拥抱，听着那些毫无意义的、却充满生命力的噪音，嘴角挂着浅浅的、满足的弧度。
更衣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主教练唐英奇和教练组、工作人员一起涌了进来。
唐英奇脸上还残留着场边的激动，西装早就被汗水和不知道谁泼的水浸得皱巴巴。
他没说话，只是走过去，用力拥抱了每一个他能抱到的队员，抱得很紧，时间很长。
抱到肖剑时，他拍了拍肖剑的后背，声音哽咽：“谢谢，好样的……都是好样的。”
狂欢持续了十几分钟，直到最初的激动稍稍平复，被更深的疲惫和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取代。
热水冲刷着身体，洗去污秽，也带走最后一点紧绷的神经。
换上干净的衣服，伤口重新包扎妥当，虽然每个人都像散了架，但眼睛里那簇火苗，烧得正旺。
赛后的新闻发布会大厅，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长枪短炮对准了台上。
空气里还残留着刚才那场史诗大战的硝烟味。
阿更庭的主帅和队长马拉多纳先出席。
主帅的面色依旧铁青，语气尽力保持着平静，但话语中的不甘和怨气显而易见：“我们踢了一场伟大的比赛，展现了阿更庭的骄傲和韧性。球员们拼到了最后一秒，少一人作战，我们甚至扳平了比分。最终的结果令人极度失望。
足球有时就是这样，一些微小的因素——比如运气的偏向，比如某些关键时刻的判罚尺度——会决定一场本该属于我们的胜利。我们尊重对手，但今晚，运气没有站在我们这边。”
“我们控制了大部分时间，创造了足够多的机会。最后时刻的丢球……是不可思议的，也是毁灭性的。我们犯了错，但我们也付出了所有。”
他将失利原因归结为“细节”、“运气”和“裁判因素”，巧妙地将球队的责任淡化。
轮到马拉多纳，他只说了一句：“阿更庭队打得很好，可是输给了我的徒弟，肖剑是远比我厉害的球王，没办法，用华夏一句话来说，就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轮到华夏队出场时，气氛截然不同。
主教练唐英奇带着肖剑坐下。
唐英奇一改更衣室的激动，语气沉稳，首先表达了对对手的极高敬意：“这是一场足以载入世界杯历史的经典比赛。阿更庭队向我们展示了世界冠军的底蕴、球王的个人魅力和永不放弃的精神。
马拉多纳、梅西、巴蒂斯图塔……每一位都是传奇。能与这样的对手战至最后一刻并侥幸取胜，是我们的荣幸。
这场胜利有运气的成分，我们的球员只是更坚韧了一点，更渴望了一点。他们很强，强得让人头疼。但我们也没怂！拼到这个份上，谁赢谁输都正常。我们就是咬着牙，多顶了一口气。”
轮到肖剑时，所有镜头瞬间聚焦。他头上的新绷带白得刺眼，但神情平静，眼神清澈。“阿更庭是伟大的球队，伟大的对手。今晚没有失败者。
我们只是把握住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次机会。”
他明白，此刻的大度与尊重，远比趾高气昂更能赢得世界的认可。
记者提问环节，焦点自然集中在肖剑身上，以及下一场对手——四次世界杯冠军得主德意志国家队。
“肖剑，你完成了不可思议的绝杀，下一场面对以铁血纪律和整体着称的德意志，华夏队将如何应对？你们还能延续这样的奇迹吗？” 一位欧洲记者问。
肖剑回答得很谨慎：“德意志是足球史上的丰碑，是任何球队的试金石。我们需要认真研究，付出更多的努力。比赛要一场一场踢。”
这时，一位小日子记者站了起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肖剑先生，恭喜华夏队进入四强。纵观本届世界杯，华夏队的晋级之路似乎总伴随着一些惊险的绝杀和对手的意外减员，比如今天阿更庭的红牌和门将受伤。
有人认为华夏队的成绩有相当的运气成分。
面对实力更为均衡、几乎不会犯错的德意志，华夏队是否担心运气不再站在你们这边？你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否仅仅是争取不被打得惨败？”
问题很尖锐，现场微微一静。阿更庭主帅在台下也抬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