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含泪水，嗓音克制般的轻颤：“那年我们初为人夫，极尽喜悦，这是我们第一次为人母为人父，真的很开心，也感到很神奇。
我们什么都不懂，但是我们知道要把还未成型的小人儿照顾好，我妻子更是把曾经不爱吃的吃食也捡了起来，忍着不适尽数吃了下去。
因为她知道自己挑食，腹中的孩子就会缺营养，后来月份大了点，玉霞她因为大着肚子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我因为担心她们，也整日整夜的陪着，担心着。
时光过得真快啊，很快到了孩子六个多月的时候，村里医生是我们家的亲戚，他看到我们的时候，估计是出于好意，说了一句：“你们这都快要生了，最好还是去大医院检查下为好，以防有什么大问题也好尽早解决。”
我们那个山疙瘩里哪里会有人为了生个孩子还去大医院检查的，大家都是到生的时候才会去医院。，也有的直接在家里就自家人接生了。
但是我们夫妻太喜欢这个孩子了，听了村医的话，我们才惊觉原来怀孩子是要定期去医院做检查的。
隔天我们就拿着不多的收入，坐着拖拉机到了街市，又改坐公交车才终于到了县里的医院。
我们很坚信我们的孩子是最健康的，因为我们做的特别好。
在医生询问我们的时候，我们说从没有来过医院，当时还被呵斥了一顿，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带笑哈哈哈哈的应着。
我至今记得我们走出办公室时，还在笑话这个主任就是个喜欢杞人忧天的医生。
笑话完之后，我们拿着单子去缴费，又按着上面的提示去一一做检查，到了最后一项筛查时。
我妻子躺在床上等待，原先那医生有说有笑的，半分钟不到，整个办公室安静了下来，气氛也非常的低沉。
很快我们得到了答案，我们的孩子是个大脑发育不全的孩子。
多么可笑啊，明明前几分钟我们还在嘲笑那个主任医生太杞人忧天了，后几分钟现实就扼住了我们的喉咙。
我拿着单子，看到上面的结论，心脏疯狂跳动，感觉下一秒就会从嗓子眼蹦了出去。
手脚发软，几乎站都站不稳，我妻子更是一度差点晕厥了过去，幸好被身后的护士扶了一下。
后来我朝着主任办公室走，明明非常短的路程硬是被我们走出了一个世纪。
我尚且如此，可想而知我的妻子是何等的无措与害怕，可是她不靠我的搀扶硬是稳稳当当的走到了办公室，并平静的坐在凳子上，准备聆听主任的话语。
那一刻望着她毫无波澜的神色，我惭愧了。
主任不愧是见过风雨的人，只是瞥了眼我们的脸色，好像便知道了结果。
她怜悯的看着我们，叹了口气说道：“单子给我吧。”
我把单子给了她，忙追问：“主任，这孩子还有救吗？”
我是真的不愿失去这个孩子的，这不仅是我们第一个孩子，更是承载了我们太多的喜悦与期待。
可是主任看了单子，面无表情的摇头：“没办法，不过你们也别担心，过段时间再来做下复查，也许这次不准确也是有可能得。”
和医生约了下次得时间，我们怀揣着喜悦的心情来，带着一肚子的悲伤回去。
时光荏苒，又到了我们去复查的日子，这一次我们带着那一点的微末希望再次踏进医院里。
可悲的是这次的结果和上次的结果是一样的。
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天塌了下来，原先还有根颤巍巍的柱子在努力顶着，猛然间什么都没有了，直接砸在我们的身上，密不透风，吐不出也吸不进一口气。
妻子的脸颊更是一片惨白，我们都知道这是真的到了我们做决定的时候了。
但是我们不认。
当天买了车票，我们到了市里，到了更大一点更权威的医院，我们又做了一次检查。
等检验报告的时候，我们揪着一颗心，一句话都没说。
走出医院的时候，我的耳中还萦绕着那个医生的话：“这孩子留着也是对他的不负责，你们最好做好决定。”
我当时真的受到了打击，什么都不敢想，只想回家，躺在床上时，我开始一遍遍的后悔去做检查了，我们就应该一直待在这个农村山嘎达里，一直等到生，这样就不会查出孩子的不足之处了。
我很长时间都陷在这个自我谴责中和幻想中，我以为我不去医院一切都不会发生，却完全忽视了我的妻子，作为承载那个小生命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我面前，没有歇斯底里的哭泣，而是非常平静的跟我说：“老公既然我们跟这孩子无缘，我们就打了吧。”
或许是怕我不同意，她又极力把道理说了一遍：“如果我们把他生出来，是不是对他太过于残忍了点，一个没有智力的人只会受尽欺负，村头的二娃子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我知道你会说：“大不了，我们养他一辈子！”
但是你想过没有，或许从年幼到年少我们都能养他，但是我们会有老去的一天，到时候又有谁去照顾他？
退一步说，我们可以再生个孩子来照顾他，但是我们真的可以替再生的孩子做这个主吗？那这是不是又对他也是不公平的？”
那一刻，我发觉我的妻子真的是个伟大的女人，我第一次觉得我娶了她是高攀了，明明那么封建的一个女人，竟然能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一句话。简直刷新了我对她的认知。
她的一番苦口婆心点醒了我，她的坚强更是让我知道自己不能懦弱下去，我身为男人要去做决定，不能因为一点我的不舍就害了孩子们，或许离了我们这个孩子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下一次的投胎肯定会更好，毕竟没有谁是会苦好几辈子的。
这一世这个孩子是苦的，那么下一辈子定是个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