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冬天,比曹金龙预想的还要寒冷。
他伫立在阿尔巴特大街酒店的窗前,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结成了霜花。窗外,克里姆林宫的金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依旧闪耀,但此刻在他眼中,那光芒却宛如一把高悬于头顶的利剑。
“曹市长,伊万诺夫的秘书回电了。”助理小王推门而入,手中拿着还滴着水的伞,“他们同意明天上午十点见面,不过只给三十分钟时间。”
曹金龙点点头,揉了揉太阳穴。这已是他抵达莫斯科的第七天,也是他连续失眠的第七个夜晚。张四狗的案件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一名中国商人在俄罗斯因涉嫌间谍活动被捕,此事在外交部掀起了轩然大波。
“三十分钟足够了。”他转身走向堆满文件的书桌,“把最新整理的证据材料再仔细核查一遍,尤其是那家空壳公司的资金流向。”
小王犹豫了一下,说道:“国内刚刚发来消息,公安部门的李局长已经确认,那家公司的注册信息是伪造的。”
曹金龙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秦桦行事雷厉风行,这次能如此迅速地发现问题,果然名不虚传。
“给秦处长回电,我需要更多细节。”他拿起外套,“我去一趟大使馆,你留在这里继续整理材料。”
莫斯科的街道被积雪覆盖,曹金龙的皮鞋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路过一家咖啡馆时,他停下脚步,透过橱窗看到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俄罗斯安全部门发言人在记者会上强硬表态,称“绝不会对危害国家安全的行为姑息迁就”。
曹金龙的胃部一阵剧痛。时间不多了。
大使馆的会议室里烟雾弥漫。曹金龙与几位资深外交官围坐在一起,墙上投影仪展示着张四狗案件的时间线。
“最棘手的是那份所谓的‘机密文件’。”驻俄使馆参赞李建国指着屏幕上的照片说道,“俄方坚称上面有张四狗的指纹。”
“但文件内容根本算不上什么国家机密。”曹金龙皱起眉头,“只是普通的市场调研报告而已。”
“问题在于,报告里涉及了俄罗斯几家军工企业的供应链信息。”李建国叹了口气,“在这个敏感时期,任何与军工相关的信息都会被过度关注。”
曹金龙的手机振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秦桦来电”。他快步走出会议室。
“曹市长,我们找到了关键证据。”秦桦的声音通过电波清晰而冷静地传来,“那份文件根本不是张四狗带入俄罗斯的,而是有人事后放进了他的行李箱。”
曹金龙紧紧握住手机,问道:“能证明吗?”
“监控录像显示,张四狗入住酒店当日,有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在行李寄存处逗留了十七分钟。”秦桦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更为关键的是,我们追踪到那家伪造公司的 Ip 地址,其定位在圣彼得堡的一栋写字楼——那里有一家咨询公司,老板是个前克格勃。”
曹金龙顿感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腾而起。这并非简单的误会,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陷阱。
“我需要这些证据的详细报告,越快越好。”他压低嗓音说道,“伊万诺夫明天就要做出最终决定了。”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的敲击声:“两小时内会发到你邮箱。另外……”秦桦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迟疑,“张四狗的家人今天来部里了,他儿子已经出生一个月了。”
曹金龙闭上了眼睛。这个案子不再仅仅是外交文件上的一个编号,而是关乎一个家庭的命运。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但气温急剧降至零下二十摄氏度。曹金龙站在俄罗斯联邦安全局总部大楼前,整理了一下领带。他手中提着公文包,里面装着秦桦连夜整理好的证据。
“曹先生,请跟我来。”一位面无表情的警卫领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墙壁上悬挂着历代安全部门领导人的肖像,那些冷峻的目光仿佛在审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
伊万诺夫的办公室出人意料地简朴。这位安全部门负责人身材高大,灰白的鬓角彰显出他多年情报工作的沧桑。他没有起身,只是示意曹金龙坐下。
“三十分钟,曹先生。”伊万诺夫看了一眼手表,带着浓重的俄语口音说道,“我很忙。”
曹金龙径直打开公文包:“我觉得您应当看看这些份文件推到对方面前,”这是圣彼得堡那家“咨询公司“的真实背景。”
伊万诺夫的眼睛微微眯起,但表情依旧冷峻:“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还有这个。”曹金龙又拿出一张光盘,“莫斯科四季酒店 12 月 3 日的监控录像。请注意这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他叫米哈伊尔·彼得罗夫,是贵国通缉的经济犯,目前受雇于第三国情报机构。”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伊万诺夫拿起光盘,默默地插入电脑。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画面: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鬼鬼祟祟地在行李寄存处来回踱步。
“这只是巧合。”伊万诺夫的声音已不那么笃定。
曹金龙深吸一口气,决定打出最后一张牌:“伊万诺夫先生,我们都心知肚明,近期贵国与 A 国在能源合作方面出现了分歧。而巧合的是,张四狗的公司恰好参与了一个可能威胁 A 国能源利益的项目。”
伊万诺夫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节奏越来越快。终于,他拿起内线电话:“把张先生的案卷拿来。”
当天晚上,曹金龙接到了来自克里姆林宫的电话。张四狗的案件将被重新审查,所有指控暂时冻结。
“这不是胜利,只是缓刑。”李建国在大使馆的休息室里提醒他,“俄方需要台阶下。”
曹金龙点点头,啜了一口苦涩的黑咖啡。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里,他几乎住在了俄罗斯外交部,与各级官员进行着车轮战般的谈
第三天凌晨,当莫斯科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时,曹金龙的手机响了。是秦桦。
“我们找到决定性证据了。”她的声音因疲惫而嘶哑,却掩饰不住兴奋,“那个鸭舌帽男人在机场被拍到了清晰正脸,比对确认就是彼得罗夫。而且……”她停顿了一下,“我们拦截到一通电话,A国驻俄武官正在向国内汇报张四狗案件的进展,细节精确到令人怀疑。”
曹金龙感觉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把资料传过来,我马上去见伊万诺夫。”
这一次,会谈地点选在了克里姆林宫的一间小会议室。伊万诺夫面前的桌上摆着厚厚的档案,他的表情比上次柔和了许多。
“曹先生,经过仔细复查……”伊万诺夫递过来一份文件,“我们认为张先生可能是被陷害的。”
曹金龙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认真阅读着文件。这是一份撤销起诉的草案,只差最后签字。
“不过,”伊万诺夫补充道,“出于维护国家尊严考虑,我们希望以“证据不足”为由撤案,而非公开承认错误。“
曹金龙理解地点了点头:“当然,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张四狗走出监狱大门时,莫斯科正飘着细密的雪花。他眯起眼睛,看到曹金龙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等他。
“曹……曹市长?”张四狗的声音颤抖着,三十天的羁押让他消瘦了不少,“我真的可以回家了?”
曹金龙帮他拉开了车门:“飞机两小时后起飞,你妻子在北京等你。”
轿车驶向机场的途中,张四狗一直望着窗外,仿佛要把这座险些毁掉他生命的城市铭刻在记忆中。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终于开口说道,“为什么会是我?”
曹金龙递给他一杯热茶:“因为你妻子是一个令人感动的女人,我们不希望她因你而颓废。”
张四狗苦笑着说:“我只是个生意人……”
“在这个时代,生意就是政治。”曹金龙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不过这次多亏了李寿元局长,是她找到了关键证据。”
曹金龙又说:“忘了告诉你,他是你妹夫,张金玲的老公。”
飞机起飞时,张四狗透过舷窗望着渐渐远去的莫斯科。而在地面的某栋大楼里,秦桦正看着电脑屏幕上“案件已结”的标记,轻轻呼出一口气。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曹金龙发来的短信:“任务完成。下次请你喝酒。”
秦桦笑了笑,关掉了电脑。窗外,莫斯科的夜空开始飘起雪花,但这场危机,终于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