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给穆妃的消息自然是假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思考，黛玉都绝对不可能真的派人去谋害一位将领。
如今正值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刻，大清根本无法承受哪怕是一丁点的损失。
哪怕这位将领来自蒙古。无论是年家、沈家，还是其他任何军中势力，都绝对不会愚蠢到去做这种因小失大的事情。
然而，如果这位将领在战场上犯了一些错误呢？小到刀剑无眼而身受重伤，大到延误军机从而引得圣上勃然大怒，那么这一切就都与黛玉毫无关系了。
不够，真的不够。
手里的证据真的不够，这让黛玉在睡梦中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穆妃、皇后，一个又一个的人，都绝非无辜之辈。
不对……这是哪里？为何会感觉如此寒冷？
黛玉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她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试图留住那仅存的一丝温暖。然而，那四面八方汹涌而至的刺骨寒意却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永不停歇，每一丝寒意都像是一根细针，深深插入肌肤，进入骨血。
她想要大声呼救，但是一张嘴就有大量的水灌进喉咙里，冰得她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住了。好不容易浮出水面探出头来，贪婪地呼吸着那稀薄的空气。但肺里仍旧是火辣辣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一场钻心蚀骨的酷刑。
黛玉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都已经出窍，飘飘悠悠地浮在半空之中。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只看到一片银白。
这银白中央是一条细长的河谷，河谷里有一个身体正随着水流浮浮沉沉。她心痛万分，伸手去抓，却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越来越远，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直到那身影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渐渐沉了下去。
“凌壑……凌壑！”黛玉呼喊着从噩梦中惊醒，伸手一摸已是浑身的冷汗，额前的发早已被汗湿成一绺一绺的，软软地趴在鬓边。
紫鹃已经掀开了水蓝色的床帘，挂在了一旁的蝙蝠石榴铜钩上，看着面色苍白的黛玉：“娘娘，您怎么了？可是梦魇了？奴婢这就去给您倒杯水，定定神。”
黛玉点了点头，咽了两口唾沫，确实觉得嗓子干涩得厉害，还带着些许灼痛。紫鹃忙倒了一盏温水递到她手中。
黛玉颤抖着接过水杯，轻抿了一口，那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下，方才开了口：“本宫梦到凌壑掉进水里，怎么也救不上来。”
紫鹃忙轻拍黛玉的背，安慰道：“娘娘莫要自己吓自己，这不过是个梦罢了。少爷跟了王爷那么久，武艺高强，此次出征还有咱们大清的福祉和圣上庇佑，定不会有事的。”
垂首摸了摸有些发紧的肚皮，腹中传来有些不安的胎动，黛玉仍觉得自己的心头在突突地跳。她还记得前世曾经梦见过宝玉从船上跌下来，昏天黑地的，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虽然最后自己并没有等到他回来……
“梦而已，梦都是反的。”黛玉在心中默默地安慰着自己，试图用这句话来驱散那心头的不安。
听说这次战事的一切都还挺顺利的，她相信凌壑定然能够平安凯旋。
“紫鹃，我睡不着，扶我起来走走吧。”
紫鹃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多劝。在黛玉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对于黛玉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转身拿了一件外袍给黛玉披上，给她穿上了软软的兔毛拖鞋。
推开窗户，窗外残月如钩，带着一圈朦胧的光晕。月色并不清朗，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北风呼啸，紫鹃直接往黛玉的怀里塞了个景泰蓝的手炉：“娘娘，注意身子，别着凉了。”
黛玉转身拍了拍紫鹃的手，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示意她没事。
殿中橘子皮的味道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黛玉自己调制的玫瑰和薰衣草的清香，从博山炉里缓缓弥散出来。如同一只温暖的大手，一点点舒缓她紧张的神经。
那天富察氏临走前深深的眼神浮现在眼前，黛玉忽的明白了心中不安感的来源。
活了两辈子，自然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无知无觉的少女。尽管在这一世她并未陷入男女之间缠绵悱恻的情爱，但上辈子和宝玉的那一段，足以让她明白男女之间的那些微妙情感。
让她能够听到那些深埋在冬天泥土之下、正在萌芽的种子的声音。
若说前些年的那些不过是他少年人一时的意乱情迷的试探，那这么多年下来，他始终小心谨慎恪守的分寸和距离，还是让黛玉略微松了口气。
说心中毫无触动是假的，然男女之情不管怎样，第一条件总得相悦才是。若是只有单方的一厢情愿，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就会成为另一方的负累。
更何况，如今大家都身处牢笼之中，就连吃饭喝水这样的基本需求都无法随心所欲，就如同被圈养的鸟儿一般，又怎能奢望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呢？
而富察氏，到底是弘历的枕边人，她太聪明，可能早已有所察觉那微妙的情愫，或许还如烈火一般煎得她五内俱焚，所以在那一日才抛弃了一切身为妻子的骄傲前来试探。
既然她都能猜到，会不会也有别人猜到？
那凌壑……会不会因为自己，因为这份秘而不宣的情分，出事了？
黛玉越想越乱，心头兀自一痛，翻腾的胃像是煮沸的热水，灼得她五脏六腑都难受得紧，一个转身便吐在了地上。
紫鹃忙不迭地清理地面，唤廊上守夜的小晨子去太医院请太医。一阵手忙脚乱，还好并无大碍。
不过卫临的脸色却不算好：“娘娘，您这胎本就不安稳，这段日子最好静养。若是再劳心劳力，恐怕这一胎难以保全。微臣已经联系了温太医，邀请他过几日前来给您诊脉。他在济民医馆见到的病人更多，或许会有良方。”
“但若是真的不保，也请娘娘早些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