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这么说，可巧慧是不信的，未来的事谁又真说得准，不过她也没多纠缠，提了另一件事。
“那……这样吧，可否开设女学？”。
时下大多贵女们读书都只是家中读的散书，能请夫子的都在少数。
这样不好。
刘恒一听眉毛瞬间就夹了起来，偏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看什么？”，巧慧被看得脑门发光，问他。
刘恒这才勾起唇角，将她揽入怀中，“看看朕家的小夫人脑子里到底还都装了些什么……奇思妙想”。
巧慧不懂这褒还是贬，只认真的抬起脑袋盯着他，“这个可以答应的吧？”。
今日她真正的目的是这个。
刘恒摁下她头顶的小呆毛，紧了紧手臂，回道，“嗯，可以”。
“先于宫中开设，若无问题，再行推广民间，嗯？”。
巧慧咔咔点头，“好鸭”。
窦漪房也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巧慧正要起身，被刘恒摁住了。
他看向对面，问，“何事”。
尽管经历了千万次这样的场景，窦漪房都还是依旧习惯不了，鼻尖骤然袭来一阵猛烈的酸涩，而后被她快速压了下去。
“陛下，启儿的事是臣妾的错，没能教好他，但臣妾也了解启儿，他并非是个那般草菅人命的孩子”。
“皇上，启儿是您从小看着长大，他也是您的亲生儿子，您定然也能清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这刘恒倒是并未否认，“朕已派人去督办案件，若他无辜，朕不会让他蒙受不白之冤”。
可若真是他做的，那也得受到相应的惩罚。
夫妻多年，窦漪房懂得他话外的意思，至此她也算明白，皇上这是不会收回成命了，不论启儿无辜与否。
“……臣妾知道了，陛下自有决断，臣妾不会过多干涉，启儿犯错，理应承担”。
刘恒面色依旧平静，窦漪房看在眼里，心底实在难受得紧。
但她从来都是骄傲的，也不曾在任何一段感情上全身心付出过。
她或许是爱眼前这个男人的，但不至于让她失去所有理智。
对当初的刘盈，对后来的刘恒，她始终有所保留。
她能为了得到舅舅家的收留而放弃慎儿，能为了自己的命不接受刘盈，更是为了婚姻的幸福不顾吕后手底下为人质的妹妹，能为弥补愧疚而忽视亲生儿子，能为了除掉慎儿毒害亲生女儿……
即便一路走来她都身不由己，可她一如既往的朝前走着。
窦漪房强迫自己别开视线不再看眼前温柔待月的男人，软下声说道：
“陛下，臣妾想念武儿了，可否让他回来看看臣妾”。
“臣妾怕是再难见启儿，若得武儿稍许陪伴也算能舒心些，还请陛下能够成全”。
说到后半段，窦漪房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恳求。
刘恒抬头看了她一眼，允了。
东宫旷主，前太子事件尚且不明，武王即将归来，陛下几乎亲自教养小儿子。
一时间前朝后宫都伸长了脖子看过来呀看过来，感觉风云即将骤变，他们得好把握把握，准备站队。
巧慧沉浸在自己的女学筹建中无法自拔，琢磨半晌选址南宫，修于最高学府国子监旁边。
国子监主要面向贵族子弟，巧慧便依样画葫芦，女学主要面向贵族女子。
国子监提供系统的儒家经典教育，师资力量雄厚，课程分门别类，有诗书，天文，算术，骑射……以及琴棋画乐等，巧慧同样给它一毛一样扒拉过来，男孩子有的，姑娘们也得有。
教育面前人人平等，包括讲课者也是男傅女傅皆不缺。
有意思的是，赵贤也来凑了个热闹，美其名曰培育栋梁，馆陶更是还没正式开业便摩拳擦掌，说她骑射无人能及，也可在孩子们面前比划比划，巧慧嘴角抽抽，然后暗戳戳紧随两人后抽空领了一学科。
此外，巧慧还额外弄了许多活动，像是爬山啦，狩猎啦，野炊啦，各种参观啦，踢蹴鞠啦，男女学友好交流啦，偶尔还能弄个军营体验，下乡体验什么的……总而言之便是要让这些贵族公子哥儿小姐们尝尝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咸。
关门闭户准备就绪已经是小两月后，却见琥珀快步走来。
“夫人，出事了”。
巧慧刚熬了仨通宵，闻言顶着俩黑眼圈抬头望去，颇为阳气不足的问，“怎么了？”。
“禀夫人，东宫栗孺子溺水身亡”。
巧慧眉毛扭扭，“怎么回事，她好端端怎么掉水里了，身边没人跟着吗？”。
到底是皇长孙的生母。
“这……倒是听说梁王殿下路过了那处，只是宫人们只敢私底下议论，没人真说出来”。
巧慧更懵了：“什么意思”，咋听这话竟还有梁王的事？
琥珀斟酌片刻，说道：“宫人们议论纷纷，不知真假，有人说……说梁王这是在彻底的排除异己，想把整个东宫的人都弄死，太子如今已经不成气候，就剩下这孤儿寡母的他也不放过”。
“还有人说，梁王是孝顺皇后娘娘，谁人都知皇后同这位历来不睦，他这八成是在替皇后娘娘出气，故意收拾栗孺人的，总之就是说什么的都有”。
巧慧沉默着合上竹简跟布帛，“那……椒房殿是如何反应”。
琥珀老实交代着：“皇后娘娘把事情强行压了下去，可此此番却让宫人们愈发觉得她是心虚气短”。
“如今宫中人众口铄金闹得人心惶惶的，说皇后娘娘养的这两个儿子，一个太子君夺人妻，不惜草菅人命，另一个儿子赶尽杀绝，不惜残害手足之子，绝除后患”。
听完后，巧慧迟疑了片刻，才道：
“……不必多加理会，管好西宫下辖宫苑，但凡有嚼舌根者，直接扭送了交给皇后处置”。
琥珀即刻领悟，又赶忙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办”。
椒房殿内，窦漪房心乱如麻，“武儿，你太直性子了，不懂流言可怕”。
刘武不以为意，“母后，是她要推我下水不成自食恶果，也是她自己遣散了周围守卫以至于无人搭救”。
“我不过是不曾理会袖手旁观而已，我没有错”。
“更何况回宫后我多次听闻她对母后诸多不敬，儿子不落井下石已是宽厚，而今得如此下场是她的报应，儿臣问心无愧”。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字字句句在为她打抱不平，窦漪房听得心口一阵温热。
眼角不禁跟着湿润了几分，她认真的端详着近在咫尺的这个孩子，其眉眼间全似了他的父亲，没有一处同昔日好姐妹相像。
“好孩子……你且休息吧，母后不会让你背负任何你不该背负的罪孽”。
刘武无条件相信窦漪房，乖乖趴床上睡着了。
窦漪房眉眼温柔，转身后即刻变了脸，立马发动下去，手段凌厉干净利落，很快放出事实真相消散流言，并提出一两只来杀鸡儆猴完事儿。
不久后，少陵原那头刘启的案情了结了，刘启的确看上了人家老婆，两人少年时候见过，这才生了情愫。
不过他并未杀人越妻，不过是那妇人的生母同女婿闹矛盾失手错杀并嫁祸于他。
一切水落石出，但却也并不代表他失去的东西还能再度收回。
刘启直接被发配了中山，他的儿子刘荣也被人快马加鞭护送了过去，东宫一片空空荡荡，不到一天功夫被清理干净，只待新太子入住，属于他的时代彻底落下了帷幕。
一转眼，十年过去。
巧慧的女官制日臻完善，不断输入新鲜血液，有从女学结业来的，有优质宫人过五关斩六将进的，还有民间偶尔也会挑一两个名气大的……
女学更是搞的风生水起，并完成了三年一改革：
首次男学女学合班，真正做到了朝起夕归。
另则是女学推广，层层下递，且入了律法，规定所有女子就学最低年限，且其间免费。
随之而来的便是潮水般涌现的书院，官方者有，民办者有，私塾亦存在。
但不管怎么选择，反正不论男女，都要读书。
全民读书热潮就这么巨浪般滚滚而来，前朝不是没有声音，但自家孩子也在巧慧手底下教育着，又未曾真触及他们的底线，便多是睁只眼闭只眼发发牢骚的小打小闹。
只是……
刘恒力排众议要实现了巧慧之前的畅想，虽依旧不能在朝中设女职，可后宫女官却增品级至正二品，四品以上通通归入朝廷命官编制，为后宫办事，领朝廷俸禄，且拥有一切朝中官员该有的待遇。
击鼓鸣冤，替人请愿，被伤害了也不再是什么家庭纠纷，而是谋害朝廷命官。
巧慧哭唧唧抱着诏书睡了好几天，女子地位得到真正提升，哪怕只是撕开一道口子，但未来可期。
看得刘恒哭笑不得。
对此一事，前朝不再闷不吭声了，只是他们还来不及动作，北防传来捷报，去年突然冒犯边境的匈奴兵被击退，领头先锋……薄功。
也就是，西宫娘夫人的亲大哥。
前朝：“……”，就这么华丽丽闭麦了。
巧慧：“……”，她真是笑得好大声。
收到北方来信的巧慧麻溜的把圣旨换成厚厚一沓信纸，抱着睡了好几天。
在往后的几十年时间里，巧慧汲取了一切她能用到的能量，不断朝着男人们的舞台进军。
包括刘恒，包括哥哥薄功，包括太后，也包括她的那些学生，甚至包括她的儿子……就都是她实现心中所念的坚实靠背。
大汉王朝的女子们逐渐走出四四方方的天，而步行于阳光之下。
又挣扎了许多年……终于还是有人昂首阔步迈入了朝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