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势随着松墨发力而加重。
同时，松墨眼中的混乱也随之消失了。
当主体虚弱时，其他的意识也会跟着虚弱，自然就无法再出来抢夺身体。
“用这种办法……能拖多久？”宋翎几步走到松墨面前，单膝跪地，轻轻地捧着他的脸，说：“他的意志太过坚定，对不对？你融合不了他。”
三言两语被点破心思，松墨沉着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旁摇曳的烛火被松墨扬手熄灭。
“请出去。”他走到门边，打开门冲宋翎说：“我知道你留我在身边是什么用意，我同样有自己的考究，在抵达万兽渊之前，我们可以暂时和平相处。”
大家都有心知肚明的算盘。
宋翎一瞬不瞬地望着松墨，问道：“如果抵达万兽渊时，你仍然没有融合几份身体衍生出来的意识，你要怎么办？要不要听听我的办法。”
怎么办？
松墨冷哼一声，说：“用不着你来担心。”
不管宋翎如何诱惑，松墨始终油盐不进，且耐心越来越少。
同时……
他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涌现了一丝酸涩。
宋翎在乎谁？他再清楚不过了。
三份意识总要有两份意识消失，他知道宋翎要留下的是谁，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然而他为什么会感到不爽？
是因为他会影响了吗？
松墨甩了甩头，屈指敲门，说：“请吧？你也不想我干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吧？”
“那我等着你。”宋翎煞有介事地福神一礼，说完便扭身出去了。
抵达南镇是在六天之后。
期间，宋翎一共听到松墨惨叫了十六次，一次比一次痛苦，一次比一次时间长。但宋翎不再去敲门，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外。
她不用说话。
屋内的松墨越是痛苦，就越是能清晰地感知门外属于宋翎的心跳。
而这……
会加剧痛苦。
“到了。”宋翎敲了敲门，喊他。
半晌后，屋门打开。
脸色苍白的松墨走出来，冷淡地觑了宋翎一眼后，边走出门边说道：“现在还是晚上，我建议你到了白天再考虑下去。”
“放心，道门的人已经前压了战线，这一路上起码有几个可以住人的地方。”宋翎收拾了一下东西，翻身跃下飞辇，说：“待会儿你跟在我身后就是了，我知道你还没融合，有事不用你出手。”
飞辇停在了鬼林里。
天空被交错密布的伴生槐遮蔽，伴生槐之上还有妖气凝聚，所以过午的阳光是照不进万兽渊底下的。
但行走在其中，除了能感受到极强的妖气和混沌感之外，还能嗅到来自日光的充沛朝气，这也是修士们能在万兽渊底下驻扎的原因之一。
宋翎踩在暗红色的地面上，展目一望，只看到造型诡异的黑色焦藤和妖兽尸骸，并没有瞧见修士。
“当然，我不是无条件帮你的。”宋翎伸手拉过松墨，不由分说地在他脸上蹭了蹭，为他修改容貌后，继续说道：“我要找的是修罗骨，你呢？融合元神后，你打算做什么？”
风起。
周遭的焦藤被吹得咔咔作响。
也吹动了尸骸底下的野草，露出了当中灰色的，失去光芒的法阵。
“你就不怕？”松墨突然问。
宋翎回头瞧了他一眼，失笑道：“怕什么？你杀不了我的，你我休戚与共，真到了我要出事的时候，你还得帮我。”
严格来说，松墨哪怕现在已经拥有了完整的身体，也还是与宋翎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如果不是他单方面切断了和宋翎的通感，这会儿他还是能和从前一样感知到宋翎的内心。
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松动了。
两人在焦藤丛中走了约莫百米，前方的路突然就通坦了起来。
道路两侧的焦藤被砍得干干净净，点着灯笼的木柱子依次排开。路的尽头是一座高大的镇魂塔，而在镇魂塔的后头，则是炊烟袅袅的村落。
住在村落里的当然不是普通人。
修士们半战半居，守在这万兽渊外围，目的就是清理前线战场上遗漏的妖兽，避免妖兽逃出去祸害俗世。
当然……也做不到那般的尽善尽美。
因为哪怕是修士，精力也是有限的，所以有逃去地面的妖兽在所难免。
“侵占了这里，倒显得我们是外人了。”说着，松墨抬头看了眼镇魂塔，里面关了不少百岁级别的妖兽。
宋翎转眸看他，勾唇道：“妖兽要吃人，修士要保护人，起冲突那就是在所难免的事。在找到和解的契机之前，这片战场上，胜者为王。”
妖兽源源不断地重生、吞噬，变得更加强大，修士们却只能凭着孤勇和天道的垂怜。
谁对谁错？
大抵是分不出对错的。
都是为了生存罢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妖兽和人有和解的可能？”松墨突然问道。
他们二人停在镇魂塔前，没有继续往前走。
只要再走上百来步，就能迈进修士们在万兽渊底下建起的第一座村落了，那意味着松墨更靠近万兽渊核心，也更容易暴露。
彼时会发生什么，宋翎可不敢保证。
“因为我觉得……”她含笑转眸，逗趣似的眨了眨眼睛，说：“天道也不全对吧，我有个朋友说，天道也是有生老病死的，病了的天道，也许昏聩了呢？既然妖兽能诞生，那就有他诞生的道理。”
动辄毁灭一个种族，这还是天道吗？
又或者，今日天道要灭除妖兽，那来日天道要灭人时，当如何？
宋翎总是不喜欢将生杀予夺的大权交给旁人，那样的感觉实在不好。
“你这话，我倒是第一次听。”松墨任由宋翎拉着自己的手，敛眸道：“但你可知道，妖兽周而复始，不会陨落，所以才会为天道所不容。”
越靠近村落，就越是能闻到烟火红尘的气味。
笑闹声，饭菜香，鸡鸣狗吠。
对宋翎来说，这些是能让她安定的存在，可对松墨来说，所有的一切都使得他僵硬无比，连走路都变得有些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