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莹很快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她立刻拿起铁锹往平板车上装煤。
“你干啥呀？”杨超问。
“我推着车子往村里这么一走，有谁问我哪买的，我就告诉他们。”
玉莹是想做一个活广告。
果然路上有老头问她：“哪来的煤？”
“村南头，坟堆那一块有卖的。这是香煤，不臭，也没烟……”
玉莹倒还挺懂。
小九跟王红佳说了杨超卖煤的事儿。但是他不知道杨超卖了多少钱，只知道好多人都去买了。
于是王红佳气不打一处来，想要收拾杨超。
他起身就往杨超的煤厂去。
身后跟了几个小痞子，帮他助威。
“谁允许你在这卖煤的？”王红佳跑过来之后当场质问。
“怎么你是村长呀？这地是你的呀？”杨超根本就不想搭理他无理取闹。
杨超如果想收拾他，那真是太容易了。随便找个借口告他们家买卖兽皮就可以了——那可都是保护动物。
“怎么难道这是你家地吗？”王红佳挺硬着脖子，理直气壮的反问。
“还真说对了，这就是我家的祖坟。我爷爷我奶奶，我大伯，将来这块就是埋我的。怎么滴，你想进我们家坟吗？”
杨超还伸手指了指那些堆，一个个的也不知道是谁的坟。还没有过年，他还没有来坟上磕过头，就看着这一块平整些占用了。
王红佳自讨没趣之后回去了。
今天送来的早，卖煤的也多。但是今天有了一个新的情况——赊账。
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推着家里的小板车，颤颤巍巍的，说儿子还没有回来，家里没钱，能不能过一段时间再给……
杨超的同情心泛滥，二话没说直接给他们装了点，也没过秤，也没要钱。
“回去先用着，过段时间没了再过来。”杨超边说还交代玉莹以后碰上这个情况给点就行了，不要收钱。
玉莹一脸崇拜的看着杨超：“你啥时候这么心地善良了？”
“我不善良吗？我之前不善良？”他记不起来自己的样子了，也想不起自己那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
30年过去了，真的是没印象了。
地上还有一些压到土里的，玉莹就蹲下去一颗颗捡。
杨超想着，昨天夜里来捡煤的那个人应该很艰难吧？
今天，他有了自己的小帐篷，放把椅子就能住了，现在还差一条看门狗。
杨超爸卖过红薯回家时，特意绕了路来给他送雨布和秤。
“爸妈，你们俩回去吧，等会吃过饭过来帮我看一会。”
“还是你先回去吃饭吧，今天红薯还剩不少，你带着点回去，我们给你看着，你吃饱了再出来。”
杨超没拒绝，他要是这么推来推去的，爹妈也会不高兴的。
于是他开三轮车回去，把严康家的秤拿上，擦干净了还给人家。
他就着红薯，喝了点大米粥，走的时候揣了一个馒头，装了几块砖，拉了一套草席被套出来了。
把砖往地上铺了一层，放上木板，放上草席，这小帐篷里也算是有了张床。
爸妈推着平板车回去，让他晚上一定要当心。
杨超这个年龄根本不怕什么坟，他就坐在那里看天，漫天星辰。
没有手机，他也不爱看书，一个人坐在这里默默想了好久。
肯定要开始计划很多事呀！从现在开始就要为以后着想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孩子，杨丹会不会结婚，爸妈能不能住上大房子，玉莹有没有穿婚纱。
就在这一片思虑当中，他睡着了。
梦里恍惚回到了现在，他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接起来以后，是王红佳惊吓尖叫的声音：你抢我东西，抢我人，你还我还我……
然后他血糊的大手，突然抓过来，杨超瞬间惊醒。
起身后，天已经开始萌萌亮了。
地上堆的那一点煤没人动，想必是看见帐篷了。
雾蒙蒙的天，空气里湿湿的。他使劲嗅了一下，空气里充斥着泥土的清新。
后来……当我们的生活变得很好的时候，已经没有这种味道了。
满世界的柏油马路，夏天时焦灼的温度，24小时离不开的空调，还有出门就要坐上车子，都好像因为太过先进，而失去了人类最初的劳动力。
玉莹一早跑来给他送饭。
杨超伸了个懒腰。
他刚准备吃饭，突然好像看见了远处有人。
前面是一片桐树林子，桐树长很粗壮，正好能遮住一个人。
“那是不是有人？”杨超指着树后面。
玉莹吓得赶紧躲到他身后。
“我没看见啊……”
“真的有人，我去看看。”他将饭盒又塞到了玉莹的手里。
杨超捡了一根棍子，毫不畏惧，直奔那棵树后面。
然后看见了黑乎乎的脸，手里不知道在哪捡了一个编织袋，死死的搂在怀里。
“傻根？”杨超喊了他的名字。
他点点头。他也许不认识杨超，可全村的人都认识他。
他没爹没妈，说话也结结巴巴，人傻乎乎的，整天捡纸箱子，有时候会顺手偷别人家的铁，拿去卖钱。
时间久了，废品收购站的人也不敢收他的东西——因为常常会有人找来。
他怀里抱着的袋子里，装的是两捧煤。
他家的房子更破烂，好像一场大风就能刮倒似的。
院子里——说白了他没院子，屋前一片像广场似的荒地，夏天是杂草丛生，冬天时枯草横行。他只知道能让自己吃饱睡好就行，人傻，啥也不会。
但是他知道来捡点煤！
杨超看了看他战战兢兢的样子，于是拉着他去自己帐篷里。
“玉莹，把那个红薯给他。”
傻根拿到红薯之后一溜烟的跑了。
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镇村人。
不管谁家有红白喜事，他都会端碗过去。也没有人拒绝他多少，给点吃的。
有时候还拿他开玩笑，让他在灵前哭，或者管别人的新娘子叫媳妇儿。
傻根只知道，只要自己按他们说的做了，就有吃的。
玉莹躲在杨超身后——她很怕这种傻人。因为他们没有分寸。
直到傻根跑远，玉莹这才平缓一下心情。
没多时，王红佳带领一帮子人拿着锄头榔头铁蒿之类的东西，来到了杨超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