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是不是在检验朱雄英的本事,詹徽并不清楚,但很显然,皇长孙开始独立办事了。
开济对付着土豆丝,胡须一颤一颤。
既然不是有人倒卖朝廷的土豆,那就没什么事了。
最初土豆可以种植一千二百亩,朝廷只负责一千亩,剩下的二百亩给了顾正臣安排,顾正臣一部分拿去给了水师将士,一部分给了吕宗艺,还有一大部分,则送去了山东老家种植。
两年四茬,土豆一多再多,顾家人自然是吃不完的,拿出来做点买卖,貌似也没什么不可以。
何况这件事还有朱雄英参与其中,太子、皇帝必然也是知情的。
开济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去找他们的麻烦。
“等会结账的时候,你记得多出八十文钱。”
“为何?”
“你说为何,你给我留下了多少?”
詹徽有些郁闷。
开济看了看只剩下半碟子的土豆丝,讪讪然收回筷子:“实在是许久没吃过这土豆了,为何这酒楼的土豆丝便宜?”
詹徽拿起筷子品尝了下:“一百二十文,不便宜了。当然,确实比不上其他地方贵,说到底还是因为这里的东家叫林诚意。”
“顾正臣的小妾?”
“没错。”
“好吧,我还以为她只做些玉石买卖,不成想还涉足酒楼生意。”
“也谈不上什么生意吧,来这里吃饭的,多是玉石坊的匠人及其家眷,或是讨生活的汉子,这里物价低,又藏在巷中,偏僻了些,不与外面的酒楼抢客,算不上什么买卖,也没多少利可图。”
开济沉默了。
顾家做事,似乎很在意人,哪怕是匠人,他们也愿意照顾得好好的,这若是换了别人家,发了工钱,想来也没人会在意他们的吃喝与生活。
詹徽放下筷子:“今日既然遇到了,那就说说正事吧。开尚书,大案到如今已有一个月了,牵扯到案件之中的官员、商人是越来越多,据我所知,锦衣卫至少已经逮捕了五百余官员,而且没有停下来的任何迹象。”
开济满酒,面色凝重:“确切地来说,是五百八十五名官员,其中京官三百七十九。”
詹徽忧心忡忡:“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若是任由锦衣卫如此审讯、抓人,你我哪怕是清廉之人,迟早也会进去。再说了,一起大案,查到如今也该结束了。”
开济何尝不想让这一切结束,可皇帝不喊停,自己有什么办法?
诚然赵瑁、郭桓、任昂等人贪污、结党,确实该死,那皇帝就让他们死啊,为何一直抓着、审着,不断将风潮扩大,始终没个结束的迹象。
总这样下去,官员人人自危,这日子还怎么过?
开济不明白朱元璋的意图。
大案之下,你抓点人差不多可以了,可现在官员都抓了五六百了,还不够吗?
难不成,皇帝打算将所有官员都送去刑场才甘心?
开济将忧愁灌到酒里,又喝了下去,吐出来的,还是忧愁:“皇帝要将事情闹大,咱们只能看他腾云驾雾。”
詹徽思索了下,轻声道:“安南王室全灭,制蓬峨身死,安南全境已在大军控制之下,虽然朝廷还没有发出改安南为交趾的告示,但朝廷与南面的公文,已经开始统一称安南为交趾了。”
开济侧头:“怎么又谈到了交趾?”
詹徽举起酒杯:“陛下最是痛恨贪污,更忌惮结党,他们两者皆犯,也难怪陛下震怒,下了重手。我原以为,事情很快查明结案。可现在看,陛下分明是打算借此案,杀一大批官员!”
开济也有这种感觉。
抓的官员毕竟太多了,主谋抓了,党羽抓了,差不多就该收手了。
可老朱不答应,非要继续查,继续抓。
这不就是想借机杀官嘛。
至于是不是无辜的,似乎不是那么重要。
可是这样杀下去能得到什么好处?
对朝堂来说,除了立威之外,还有什么,似乎没有了吧?
相反,如此大规模地牵连官员,若是这些人都被砍了,那日后多少官员寒心,瑟瑟发抖,甚至会离开朝堂,不愿再为朝廷效力?
詹徽一饮而尽,哈了一口酒气:“我有一种直觉,很不好的直觉。”
“什么?”
开济问道。
詹徽看了看左右,见没有人在附近,便压着嗓音道:“若是没有人阻拦陛下,那这起贪污结党大案,很可能会持续下去,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三年五年!”
开济脸色一变。
这一个月都牵连到了如此多官员,若是搞一年甚至更久,那牵扯进来的官员岂不是要一两千?
这是要将大明的官员换那么半茬吗?
开济愁眉苦脸:“这样可不利长远,更不利百姓。”
詹徽微微点头:“所以,我们需要那个人回来,越快越好。”
开济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说——镇国公?”
詹徽低头倒酒:“太子不方便出面,马皇后即便是劝阻,也只能阻一二人死,不可能让陛下彻底收回屠刀。所以,有智慧也有能力结束这一切,让陛下到此为止的,在我看来,只有镇国公。”
开济紧锁眉头。
确实,六部、大理寺、督察院、通政司都有官员卷入案件之中,这个时候,詹徽出面不合适,自己说话也不管用,唯有勋贵能劝阻皇帝。
可勋贵多是武将,这些武将谁也没将文臣放在眼里过,李文忠多少还好一点,儒雅一些,也明事理,可他现在人在北平,不在金陵,汤和、冯胜才不会参与进来,常茂更没指望……
唯一能依靠的,可能也就只是顾正臣了。
虽然文臣结党倒顾,但开济相信,顾正臣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人。
开济思索再三,问道:“交趾的事大体已定,可文书你也看了,镇国公自从与永昌侯起了冲突之后便离开了交趾,这会人在哪里都不好说,何况陈元耀领兵南下占城,镇国公必然会领水师前往,他未必能抽身回来。”
詹徽沉了沉酒壶,见酒已空,轻声道:“即便是镇国公处理好了事务,也未必能回来。不要忘记了,他是领兵南下,没有旨意,他回不来。所以,我们需要让陛下先给一道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