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赵国遗族伪装成的车队行驶在官道上,影子在夕阳的照射下平铺在地上,就像是山的倒影。
赵风此时正坐在居中的马车内,回想前几日的五国聚会,心中不免积攒着一股子怨气。魏业成和齐光辉也就算了,就连那个同姓的小崽子都敢对自己出言不逊,果然去了北方之后,礼法崩坏,眼里也没个敬畏。
“大嫂,逃去草原又能如何呢?还不是一样寄人篱下。大楚横刀锋利,难道草原弯刀就砍不了你的头颅了吗?怕死就真能不死了吗?”赵风喃喃自语道。
赵风家里行二,上面还有个哥哥,也就是国战时期的赵王赵铸戈。虽然名字里透露着金戈铁马的气势,但性子却无比软弱,或许有年少时在魏国为质的原因。
当楚国以南方为基础,计划席卷中原的时候,魏国放了赵铸戈回去,想要聊表诚意,联合抵抗大楚铁骑。
回到赵国的赵铸戈也在弟弟赵风的帮助下坐稳了王位,然却终日沉沦于后宫之中,酒池肉林不足喻其华,天下选妃不足满其欲,最后甚至荒唐到赵国大权被后宫女子握在手里,一个连纸上谈兵都不会的废物,也是当时赵国的皇后。
赵风对于兄长的决定向来支持,要不是当年赵铸戈挺身而出,前往齐国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所以在后续几年,赵风一直甘心当赵国的缝补匠,几次力挽狂澜杀退过楚军,只不过人力终有尽时,更何况还有人不断往自己身后捅刀子。
韩国败亡后,大楚集结主力,绕过魏国直指赵国,赵铸戈更是横死在白流剑下,为了防止赵风争夺皇位,皇后以太子的名义紧急收回了其兵权,换成自己指挥,十五万将士不过半月都成了刀下亡魂。女子逃亡北方之前只给赵风留下了一句话,誓与都城共存亡。
“蠢货!”赵风用力将手中荔枝捏爆,汁水顺着指缝滑落到地毯上。
“赵老,前面有树木挡路,请您稍待。”车外传来护卫的声音。
“到哪了?”
“现在已经离开了交州,进入苍州境内了。”
赵风疑惑的走出了马车,大楚官道两旁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是不允许种植高大树木的,就怕天降横祸造成官道堵塞。
众人已经将树木移出去了一半,赵风抬起下巴指了指前方,护卫立马心领神会,大声道:“慢!”
所有人都站立原地,不敢移动分毫。
远处的某块巨石后,一男一女正目睹着前方发生的一切。
男子道:“孙传慧,你这不是给咱们找麻烦吗?一棵树能拦他们几时。”
女子愤慨的声音里还带着些幽怨,“老娘就是看他们不爽!明明有安生日子不过,就想着复国,可怜我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还得陪着他们风餐露宿。”
男子名叫刘寺,跟身边的孙传慧一样,都是大楚皇室供奉,好不容易打听到了赵国遗族的线索,就一路跟踪而来。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三十岁的小姑娘呢。”
孙传慧气急,伸手就想往刘寺身上抓去,只不过被对方躲开。
“二十九!是二十九!你个老小子是不是喜欢我,不然怎么连本姑娘年岁都知道?”
刘寺身穿道袍,头上插着一根木簪,一副出家人打扮,边后退边说,“我喜欢年轻的。”
虽然两人都是二品,但刘寺早已在此境界沉浸多年,孙传慧见几次都没能得手,跺脚道:“要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当了皇室供奉,老娘儿子都生三个了。”
“陛下当年不是答应给你说亲吗?”
“就那小王八蛋,老娘一手能打他十个,没个男人样,看不上。”
刘寺认真的思考后说道:“但你也没个女人样啊,这不正好。”
孙传慧恶狠狠的看向对方,“你要这么会说,不如出本书,老娘一定给你捧场。”
实话说,孙传慧模样还算是周正,真要是一普通女子,不说提亲之人踏破门槛,但起码还能按照自己的喜好挑一挑。现在这种情况,归根结底还是眼光太高,王公贵族不想家里孩子跟这种女子有过多牵扯,普通人家又难入法眼。
推开了想要扑上来的孙传慧,刘寺正儿八经说道:“他们要走了。”
车队继续上路,只不过暗中稍微改了一下前进路线。
自家前往魏氏打听消息的人迟迟未归,路上又碰到切口如此整齐的大树,很难不让赵风起疑心。
在剩余三国回家的车队后,一样跟着两条尾巴。
又是渔村众人出海的时候,跟以往不同,周清浩也早早的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这次离开交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机会能回来,在交通不发达的大楚,生离和死别并没有太模糊的界限,或许一次不经意的挥手,就已经见过最后一面了。
来给周清浩送行的只有魏仙川一人而已,“路上遥远,你婶子让我给你带了两条咸鱼,路上饿的时候可以啃两口。”
周清浩皱起眉头,这玩意不是不能吃,只不过一小片能就下一大碗米饭,婶子人是好,就是有时候太不把盐当盐了。
“别露出这个表情,送礼讲究个礼轻情意重,虽然值不了几个钱,但其中心意,希望你能感受到。”魏仙川以为周清浩是嫌弃此物便宜,连忙出声道。
周清浩接过包裹,让白流挂在马车檐上,“还有啥要嘱托的吗?”
魏仙川摇了摇头。
“你的那个弟弟魏源呢?”
魏仙川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把他给忘了,“如果有可能的话,尽力保下他一条性命吧,至于是残了还是废了,全看你心情,放不放回来也无所谓。”
“如果我回到京城他还没死的话,可以答应。”
“你还有什么要嘱托的吗?比如有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要我帮你照看的。”
周清浩翻了个白眼,魏仙川的意思自己知道,但却并不想回答,反而说道:“我留下的那些图纸你多看看,费些心思琢磨琢磨。”
数月以来,周清浩除了晒太阳就只剩下了画图这么一件正事,算的上是极为用心了。
“海船图纸可不是小事,就这么送给了魏氏一族,就不怕将来我们借着水路反攻楚国?”魏仙川饶有兴致的问道。
周清浩冷哼一声,“以现在的造船技术,能做出来我画的那些就不错了,况且最好的船,永远是下一艘。”跟你说护卫舰,驱逐舰,航空母舰你能懂吗?
魏仙川正欲张口,周清浩抢先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别客套了,有机会自然会相见的。”说罢便走向了马车。
白流对着魏仙川点了点头,然后驾车离去。
魏仙川看着桌上还未动的酒水,轻笑一声,“那就下次再喝吧。”不过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起身向家中跑去。
看着魏琉彩手中的白纸和身前的火盆,魏仙川如遭雷击,大声喊道:“停!”
魏琉彩被父亲的声音惊到,小手一抖,剩余纸张全部落入火盆中,不解的问道:“爹,怎么了?”
魏仙川环顾四周,抢过妻子手中的水盆,急忙把火浇灭,还不停念叨着:“亏大了亏大了...”
“这么急躁干嘛?都吓到孩子了。”妻子不满的拍了拍魏仙川肩膀。
“这可都是好东西啊,烧了多可惜。”修长的手指不停在盆里翻动,能抢救出几片就几片吧!
“只是一些祭海用的纸张,有什么好可惜的。”
魏仙川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妻子。
“我们女子又不能参加海祭,只能通过这种方法祈求龙王爷保佑漂泊在外的男丁们,以前这种日子你都不在家的,今日怎么跑回来了?”
“这些不是小周房间里拿来出的?”
“小周房间?彩儿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魏仙川长出一口气后起身,走进了周清浩原先住的地方。
魏琉彩也跟着进来,只不过稍微抽了抽鼻子,“他是落下什么东西没有带走吗?”
见父亲没有说话, 只是在专心收拾书桌,魏琉彩走近了一步,这才看清纸上画着一些船只的图案,旁边还有标注,之前周清浩就喜欢跟父亲凑一起讨论着这些摸不着头脑的东西,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等到整理完,魏仙川微笑道:“小周说这些东西算是给你的聘礼,这...你怎么看?”
魏琉彩愤怒转身,拿了自己佩刀后又折返回来,怒道:“他应该还没走远吧?女儿这就去剁了他!省得这个肚子里存不下二两猪油的王八蛋到处胡说八道!”
这两个人果然都没有这种心思,魏仙川哀叹一声,然后试探性的将魏琉彩手上横刀拿走,“为父开玩笑的,那小子什么货色,哪能配得上我家女儿?算他跑得快,不然为父定然饶不了他。”
魏琉彩指向窗外围墙,没好气道:“咱家养马了,您要是骑快点,应该是能追上的,女儿等您的好消息。”
“今日身体好像有点不适,过两天再说吧。”魏仙川抱着图纸和横刀躺到了周清浩床上,捂着额头有气无力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