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13.花火大会（中）
每个看过烟花或者想要看烟花的人都会有一个问题：燃放的烟花在天空绚丽璀璨的炸开时是圆的还是扁的。
早川望觉得这是个很好的问题，像是中世纪的人对大海的探究，因为好奇所以会格外在意海外的世界，连波浪的痕迹都会思考。
所以他说了出来。
“你觉得烟花从侧面看是圆的还是扁的？”
“老哥，你这个问题很无聊。”
然后被说无聊了。
晚间的风掠过发丝，现在的季节刚刚好像是最棒的时候，春末的樱花落在地面，初夏的晚风交杂着它的芳香。
早川望对此沉默片刻，回过头的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早川铃——她穿着见面那天的衣服，不过没有再戴帽子，酷酷的。
而她也正看着自己，然后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无聊。
说起来，普通人也不会关心海上的航海家，水手也只是负责拿钱干活，只有怀有探究精神的人才会在意海的彼岸是什么…早川望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叹气。
浮躁的人心，急促的社会，高尚的情操所拥有的人已经不多。
他只好收回视线，走在前面，语气平淡地述说道：
“人生活在当下总是要有一些诗意，就好比灵魂需要寄托的地方…总之，这个问题并不无聊。等下要好好的看清楚，烟花会很漂亮的。”
早川望说道后面有些感慨。
“……”早川铃不说话了，盯着背影，觉得哲学家走在自己的前面。
现在是晚上的七点多，橘黄的路灯刚刚亮起来，周围是随处可见穿着浴衣的年轻女孩，还有结伴出行的男女。
早川望和早川铃在这其中并不显眼。
不久前二人从家里面吃完了晚饭出门，乘坐电车来到了隅田川，因为今天晚上这边有花火大会。
浴衣，烟花，苹果糖。
那是存在于记忆中最甜美最无忧无虑的部分。
早川望决定将这个作为最后的礼物送给来到东京的老妹，因为最美好的东西都是一瞬间的回忆，绚丽的烟花从绽放到落寞，比花中最短的昙花一还要转瞬即逝。
虽然早川望没有去过花火大会，但他看见过绚丽的烟花，隔着荧幕。
所以他想他应该来这里一趟。
而另一边，原本早川铃以为今天已经无事发生，准备洗澡然后继续用功学习。
但是早川望对她说看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然后早川铃就被骗出来了。
她并不觉得花火大会是有意思的事情，因为以前在老家的镇上举办过祭典，祭典上面也有放烟花，小小的街道摆满店铺，人来人往都有些拥挤。
那一年貌似还是某个节日，看见只穿着白布丁挂的男生在街上扛着圆木，嘿咻嘿咻地喊着口号走过，仿佛身上冒着热气一般。
然后到了重要关头，放烟花的时候——早川铃已经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个晚上过得很不愉快，烟花没有看见，反而好像还做了笨蛋的事情。
不过因为那时候只有五六岁，早川铃实在有点想不起来，因此，她对烟花的印象都是普通。
虽然在网络上面见过绚丽的花火大会，但因为隔着屏幕还是没有实感。
不知不觉走到了会场，能够看见在周边屋檐上挂着的纸灯笼，它们在这里发出微弱的光。
来往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空气中飘来混合的味道，那是食物的香味和花的香味，人间的烟火气是如此鲜艳。
穿着浴衣的大姐姐拿着小小的捕鱼网，蹲在泡沫纸箱边，在水池里捕捞着金鱼；拿着两盒章鱼烧的国中生开心的向在前面的朋友问好，脸上还挂着白狐的面具。
说起来每个地方的祭典都大同小异，无非是更加大和更加繁华，但它们的本质都是相同的。
看着这一幕幕，早川望思绪涌上。
迈开的脚步一前一后。
“说起来，你还记得以前去参加这样的祭典吗。”早川望走在前面慢慢地说，“那天人很多，伱还走丢了，最后把你找回来的时候你哭的很大声，边哭边说烟花好吵周围好乱下次再也不要来了，然后又——”
说到这里，早川望感觉脚后跟被踢了一下，回头看去是脸有点红的早川铃。
大概是苹果糖的招牌亮着的缘故，所以把她的脸颊也照成微微的红。
早川望愣了愣，反应过来这是不该聊到话题，只好指了指苹果糖的摊铺。
“好吧…吃苹果糖吗？”
“太甜了会得蛀牙。”
“小学生才会担心这个问题。”
“——（然后是第二次被踢）”
早川望见状跳开几步躲开，让麻烦的妹妹这一击落空——如果换做小时候，就应该追上来了…不对，小时候应该是抱着自己的手臂逛祭典。
说起来，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动手动脚，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好在她没有追上来，只是有些微妙的转身，然后自己去买了一颗苹果糖。
回来的时候一个人拿着色泽鲜艳的苹果糖，二人继续结伴走着，只是气氛有些微妙——单单对于早川铃来说。
早川望还是早川望，看着周围偶尔会感到新奇，然后说几句，打发着等待开始前的时间。
这让咬着苹果糖的早川铃有点按耐不住了。
大概又过去了几分钟后，早川望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在想接下来该去哪里时，衣服被拉了拉。
“吃吗？”
早川铃递过来她的苹果糖，很大一颗，刚刚吃了一路她居然都没怎么咬动。
看着面前的苹果糖，早川望有些意外，虽然挺想尝一口，不过考虑到自己吃一口妹妹就会嫌弃的不吃，所以还是拒绝了。
但微妙的是早川铃表示她不想吃甜的了…于是早川望只好变成苹果糖处理人员，吃掉这几乎没有被咬动的苹果糖。
又走了一段路之后。
突然，面前的身影中出现熟悉的人，咲太有马穿着和服，男士的深色和服，看上去像是江户时期的武士，连脚下的木履都如出一辙。
他正站在卖小把戏的摊位面前，双手环抱一脸惆怅，像是在等谁。
早川望带着早川铃路过，他不太想打招呼，因为可能会打扰到对方的二人世界——就是那种，经常有的桥段，在花火大会上，男女在一起结伴出行。
咲太有马不可能一个人来花火大会，阿宅能出门的动力只有她人的推波助澜，而想来二宫鹤香就是背后的主使。
如果早川望打招呼，以咲太有马的性格，不会拒绝一起同行，但想来会让他们的二人世界就变成了四人世界。
君子有成人之美。
但忽然响起的一声“早川！”和咲太有马的惊喜招手，都让早川望明白君子的成人之美告吹了。
他只好转身走过去碰面——希望二宫鹤香不会记怨自己。
“诶早川，你也来看烟花的吗？我还以为在这里碰不到熟人了！”他兴奋地挥挥，笑的很灿烂。
“嗯…跟我妹妹一起。”早川望对此有些拘谨，“你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吧…谁和你一起的？”
“啊，这个啊…鹤香。”咲太有马说到这里，无奈叹气，“不过那个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着走着人就走丢了，我只好在line上联系她，跟她说在这里碰面。
“这里？——”
早川望看了看四周，络绎不绝的人流，一家挨着一家的摊位，完全无法找出能够说标志性的存在。
“对啊，已经等了五分钟了。”
咲太有马摊手，又表达了一遍当下的心情，满脸郁闷。
对此，早川铃不动声色的拉了拉早川望的衣服，有点想要说什么的样子——早川望能够猜出她想说什么，那一定是不礼貌的吐槽。
“话说妹妹桑不穿浴衣吗？”咲太有马注意到早川铃的打扮，他问道，“在附近有好几家租借浴衣的店子。”
“…不喜欢那种。”早川铃撇过眼。
早川望想了想，觉得再过一会儿，二宫鹤香应该就会找过来了…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在这段时间里开溜。
要是等下碰面了，铁定就是四人行。
所以早川望便跟咲太有马告别——
“那既然你要等二宫…那我先离开了，还有一些地方没有去过。”早川望找到理由开脱。
咲太有马眼神一亮：“还有地方没有去过吗？那要不一起？附近我也没转过！”
早川望顿时有点头疼，感觉自己为友人在操心可友人完完全全不珍惜自己的恋爱，想来多少红颜为煞笔，多少煞笔不珍惜，今天算是目睹了这一幕。
他只好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咲太有马的肩膀，然后表示自己想和妹妹独处，所以结伴而行还是免了…因为明天她就要离开东京，所以作为哥哥的自己还是想珍惜这为数不多的时间。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算是让咲太有马点头，留下来挥挥手道别。
“好好…那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妹妹桑也是，你哥哥真的很爱你！”
走的时候咲太有马还大声说道，吸引了周围人一些目光，于是早川望感觉背后有点如芒刺背。
像是逃离了案发现场一般逃离了这里。
和咲太有马分开之后，早川望和早川铃便继续走在祭典的街上，可这周围转来转去都有些眼花缭乱…
而且，那句话让早川望有点在意。
有些时候话没人说出来，那么大家心照不宣都不会提起，但当它被指了出来时，问题就被摆在了眼前无法忽视。
早川望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并不算多么好，只是他觉得，对于一个年幼的妹妹，作为哥哥应该要好好招待。
想要带她吃好吃的是，去浅草寺是，现在也是，这些都是作为兄长对于妹妹的关爱。
这种爱是不被指出来时，都会心照不宣的接受——比如说母亲将鸡腿留给了儿子，没有人会觉得不好。
但如果这个时候，这个举动被别人看见的话，那个人感慨了一句“你的妈妈真的很爱你。”
忽略的举动会被铭记在心。
但早川望其实不想这样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铭记下来的好意，善意，需要被对等的还回来一般…早川望并不是如此希翼，他更多的是单纯希望早川铃能够开心。
好比母亲将那个很美味可口的鸡夹给自己的孩子时，心中想的一定不是自己对她有多好，而是他吃了这个一定会很开心吧。
所以现在，他回头看了一下早川铃。
她貌似和平常没有两样，也许刚刚那句话并没有在她心中泛起波澜。
对于早川望来说，他觉得如果自己不是她的兄长的话，二人一定不会有交集。
因为自己总是被她讨厌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但就好比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一般，一个小小的事情就可以产生偏见，随后偏见越来越大直到变成无法扭转的讨厌。
大概就是这样。
也许是在老家时洗完澡不喜欢穿上衣就出门；三年都没有帮过厨房的忙一直是老妹做便当；学习成绩很好和她做对比；明明正是难过需要人陪的时候却跑来东京。
细数下来早川望觉得自己的缺点很多，所以被讨厌也很正常…
不知不觉思绪跑远了。
但看这样子，那句话早川铃并没有放在心上，早川望也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听见一句别扭的‘今天晚上真是谢谢你了’。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差不多到了花火大会开幕时…早川望跟早川铃商量了一下后，决定先去那边等待开始。
夜幕下，身影错落。
河边的草坪很大很大，沿着河将近几公里都可以看见，因为烟花是在对岸放着。
早川望走过去的时候看见了很多人，年轻的，年迈的，年幼的——他找到就近一个大叔聊了聊，想问大概哪个地方是最适合看烟花的。
结果就这一个问题，聊到一发不可收拾，大叔指点江山般，给早川望咕咕叨叨的说这里的烟花比大阪还要好，去年的火花大会可是燃放了足足一个小时——
早川望心说那可真是财大气粗……据他所知，烟花这东西并不便宜。
不过也是多亏了大叔的告知，他知道沿着上游在走几百米，往正南能直接看见「chaosa」的酒店牌子时，就说明那个地方是中央的位置。
早川望挥手说好好，感谢大叔。
临行之前，大叔还告诉早川望说中央的位置不好抢，现在去可能已经没了，要是没地方坐回来找自己，保证留两个好的观景位——让早川望有点动容。
于是挥手的好好变成了抬起手挥动的谢谢。
接着站在草坪的上面，沿着过路的鹅软石路，早川望带着早川铃走着。
河边貌似显得格外的宁静一些，娟娟的水流在夜色的波光下缓缓流淌，像是在野炊一般，有人垫着餐布，也有人只在躺在草坪上听着风声。
站在这里能够看见河对岸的高楼大厦，它们亮着遥远斑斓、如同霓虹灯般的色彩，只是如此远的距离，它们的光点就如同萤火虫一般。
周围逐渐涌来的人也变多了。
早川望感觉背后的衣服被人抓住了，回头看去是早川铃，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这里有点暗。”，早川望想的确如此。
大家都在等待最璀璨的烟花炸开，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