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曲终了，一个时辰就快到了，穆子一今天的心情有些不好，原本心情不好她就喜欢弹琴，今个也是如此，她的琴声不止，外面的人也就不会动了。
可忻轩庭动了，招来了店家，出得门外来才问话。
“可知这弹曲子是谁家的？”
“不知。”店家记得这位，是老主顾了，有些日子没来了。
“何时开始的？”
“近半个月吧。”没那么长时间，可每天这么好的生意，他乐意把日子说得长一些。
“多谢。”忻轩庭年轻时也走南闯北，不着那身衣，便不去端那个架子。
店家转身进去了，门帘一动，打里又出来了一人，居然是认识的。
“父亲。”是忻元霖，他也喜欢穆子一的琴，只是进府去听不合适，也想知道父皇何时才会注意到，这便一有空便来这边了。
而那个位置，是他派人跟的，总得给父皇一点便利吧，这边成了这样也是他没想到的，可见子一的琴声有多大有感染力。
“你？也在这啊。”语气分断不明确，可也足够表达出他的意思，都说帝王的疑心重，他不想这样，可是位置高了，算计来算计去的人多了，不得不多想一想了。
“是，父亲，儿子是为琴声而来。”忻元霖大方承认。
“是了，差点忘了，你是个喜音律的。”忻轩庭的疑惑并没有打消，语气却缓和了下来。“就是不知这琴声是从何而来的。”
他刚才问了店家，得到了两个消息，一是这琴声是近半个月才有，倒是同他上一回听合得上，二便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家，听到了，打听人不会少，可仍不知这便是原因。
且刚才那群听众也告诉了他一个事实，就是每日的申时，这琴声便会响起，足以见得是固定的。
“儿子，知道。”话出了口，忻元霖又有些后悔了，不过也没多大关系，他盼着父皇来，盼着有进展，又怕有进展，可事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有进展的好。
他担心自己这琴声听多了，会冒出些不太好的想法来。
“你，知道？”忻轩庭的声音透出了几分惊喜，实则心里却冷了下来，看来这是冲他来的啊，也是，上回有这个儿子，想借这个女子讨好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虽不太瞧得上这种手段，可这琴是真的弹到他心里去了，与素娘相同又不同，能让他想起素娘来，却又不会同素娘弄混了。
以这种方式去想素娘是另一种感受，不是遗憾，不是可惜，也不是那种怀念，反倒是一种重新走一回的体验，因为这样，他才会问。
“确实，儿子与那家小姐还有点渊源。”
“怎么说？”忻轩庭背着手，往琴声的方向去，问得很随意。
“儿子八月里在外办差，无意中救了这女子一回，如此便认识了。”他就是那回见了她的相貌，也是在那回听她弹的曲，更是在那一回时对她动了心。
“那么早吗？”八月到如今十二月里，四个月的时间，这孩子的耐心够可以。
“是，只是救了她并不知她是京城人士，上月才在京城中再次相遇了。”这话倒是不虚。
“倒是挺有缘的。”这个解释也说得过去。
“前面就到了。”到了门口，忻元霖意识到了一件事，他还没同子一对好口，每回见了她都挺乱的，能把事安排下去就不错了，哪曾想把这个重要的部分忘记了。
只希望那个聪明的女子，不要拆了他的台就好。
“这地方……不错。”怎么个不错法，忻轩庭没说，疑心由最初的一成升到了五成。
忻元霖上前敲门，看门的是他的人，挺精，一见主子脸色便懂了。
“忻公子。”随后把门让开。
忻元霖落后忻轩庭半步往里走，突显了他的位置也好引路，一时进得门来便是花园，而这宅子也不算太大，隐隐的那亭子一角便露了出来。
没了围墙，这声也更明确了，顺着那音便往那边去了，还没听上一会就停了，穆子一不弹了，她平静下来了，又可以好好的了。
披上大衣裳，抱着琴站了起来，跟着的丫头打帘，一出来便看到了那对父子，这还挺快的啊，外面的事她不知道，也就不知是如何操作的，可终归目的在那，便没什么好说的。
见到生人，穆子一停住了所有动作，微曲了一下膝，行了一礼，垂着头，兜帽挡住了大半张脸，叫了一声“忻公子。”
忻元霖暗舒了一口气，她的配合让他放心，同时也挺心酸的。
“穆小姐。”客气得回礼。
“你也姓穆？”忻轩庭本只是打算来看看，没打算问话，可这个姓氏太特殊了，他不得不问。
“是，小女子姓穆。”这个穆姓莫非有什么特殊，虽说这位天子问得很平淡，可他的气息那一点变化还是很明显的。
“你多大了？”
听问，穆子一没有回答，而是抬了一下头，不情愿得抿了一下嘴，才又垂了回去。
“十五了。”
她的这一表现，让忻轩庭心中的猜测到了六成，这女子是被迫的。
“要不，进屋说话吧。”不到申时就开始下雪了，这会子又下大了，站在外面说话，总归不是个事，他这样建议到也不显得突兀。
“请。”穆子一欠了一下身，总算有点做主人的样了。
前厅是什么样，穆子一来过，倒也不会慌了手脚，进了屋，那个叫巧双的便上前伺候穆子一脱掉大衣裳，穆子一双手明显拽了一下之后才放弃了，任由她动作。
她知道忻轩庭在看，演的也就是给他看的。
大衣裳脱了，仍是她自己喜欢的一身素衣，为了方便戴帽兜，头发也梳得简单，没戴几样首饰，与她的气质很配。
再配上她的一双干净清澈的大眼，整个人清爽干净，正好也与她的琴声相配，给人的感觉就是得她这样的人才弹得那样的琴声来。
忻元霖也在看她，他看过她很多次了，可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感觉。
忻轩庭却在比较，再次肯定了两人的区别，他的素娘与他相识时，也只有这么大，喜穿艳丽的颜色，人也活泼，是跟着他，多年以后才沉静了下来，也越来越没有生气了。
终是自己对不起她啊，每每想到这个，他都会心痛一会，今个也是一样，可没原来那么厉害了，这个小女子的双眼与素娘的很相似，形状相似都是次要的，是它的干净，完全是如出一辙。
“你是洛雅人？”问了年纪，便是这个问题了。
“是。”
忻元霖有些诧异，父皇是如何看出她是洛雅一族的，不过他现在半点也不知洛雅一族存在的意义。
“你父母呢？”一个小女子被困在这，家人们只怕不好说，他的年纪大了，正是因为年纪到了这份上了，才最明白，就凭刚才那一两个小动作，这小姑娘在这是完全身不由已啊。
忻元霖捏了一下手，失策啊。
“小女子是个弃婴，由养母收着长大。”穆子一见了忻治皇就有一种直觉，直觉这人同洛雅一族之间定发生过什么，否则不会一眼便看出她是洛雅之人。
“这么说，你同你养母姓啰？”忻轩庭仍是那个口气，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紧张，莫非这个是素娘收着的孩子？
“是。”
这时忻元霖才知道，穆子一的身世，可他却不敢完全相信，必定他也没查清楚，而一个女人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好，还不出名，不太可能。
“那你母亲呢？”忻轩庭没太关注自己的儿子是怎么回事了，有些想急于打听清楚，会不会是他心目的那个人。
“从我记事起，母亲便喜呆在庵堂。”
一句话安了两个人的心，忻元霖安心是因为他觉得这是谎话，是子一为了保护穆家编出来的，却不知这就是实话。
穆子一不是一个爱说谎的人，用谎言掩盖谎言太累，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她都不愿去骗人。
忻轩庭安心是因为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孩子就是素娘的养女，素娘在他身边最后的一个月里，便开始吃斋念佛了，甚至不再见他，求他放她走。
而她临别前也曾说过，以后也会这样，再配上这个小女子弹琴时的那个小习惯，便不会有错了。
“那你，怎就……”只要这孩子现在提一句，他便下令放她走，素娘养大的孩子不应该受任何委屈。
“母亲在带发修行，我长大了，便不拘着我，让我出来看看。”这话不完全，洛雅一族成人是十六，哪怕她同忻国女子一样，到了十五梳了头发，实则也要到十六的。
这也是为何到了十六以后，她便不能懒下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