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划过，程染清晰的看到这张没有五官的苍白面容一点一点的仰起头来。
程染下意识的屏住呼吸，阴冷的暴雨和浓郁的黑暗将她对这张没有五官的面孔的恐惧放大到了极致，她僵在原地，她想，她应该是进入到了周然的故事里了。
“阿然，你说你爱我的，你带我走好不好？”
程染浑身僵硬，任由暴雨冲击着自己，被禁锢的手臂传来深入骨血的阴冷。
“阿然，你犹豫什么？他不会放过我们的，这个镇子都不会放过我们的。”
“阿然，我爱你。”
近了，越来越近了。
程染控制自己的目光一寸一寸的看了下去，女人没有五官的脸一点点靠近自己，潮湿粘稠的腥气如同一层粘液一样覆盖在对方的脸上.......
就在女人的脸即将凑到程染的面前时，程染伸出手来，禁锢般的将她拥入怀中。
轰隆的雷声响彻天际，在雷声鼎沸之际，程染阖目虔诚的说道：
“我也爱你。”
霎时间，那些隐没在雨水之中斑驳的黑雾如同被按下的暂停键一般，就这样拥挤拉扯狰狞的停在程染的四周，而最靠近程染的黑雾幻化出嘶吼的人脸，层层叠叠的簇拥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会扑杀过来将程染吞没。
“怀孕了怎么能淋雨呢？我会心疼的。”
程染神情温柔宠溺的将无脸的女鬼拥在怀里，伸出手带着小心翼翼的欢喜轻轻触碰了她的小腹，然后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
“阿然，你喜欢这个孩子是吗？”
女鬼又惊喜又娇羞的抬起那张苍白没有五官的脸，凑到程染的面前询问。
程染擦了一把面上的雨水，露出漂亮的眉眼，鸦雏色的眼睫如同轻颤的蝶翼，在苍白的面容上一如水墨丹青般秀雅，然后继续用温柔甚至是带着些甜言蜜语的语气宠溺的回答：
“当然，我很喜欢，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只不过......”
程染的语气一转，半垂着眸子，眼底满是痛苦的神色。
“只不过什么？！”
女鬼攥着程染的手臂焦急的询问。
程染顺势放开了这拥抱，一人一鬼不再是那么亲密的姿势，未婚先孕在这个年代确实是一件非常伤风败俗的事情，不过目前的情形来看，周然和这个女孩子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而一般这种情况，两个大家族都会心照不宣的匆匆办亲事来对这件事情进行遮羞。
可是对方在得知怀孕的情况下，第一时间想要跟周然远走高飞，这个情况有些不对，很有可能这个女孩子的身份无法匹配上周府小少爷周然的身份，周家根本不会接纳她，所以她才想跟周然私奔。
只不过如果她的身份如此低下的话，那她又为什么会说镇长不会放过他们两个，还有那个他又是谁？
在这个镇子中，镇长是毫无悬念的最高权力者，从一开始的Npc就说了，三天之后会由镇长亲自接待客人，然后其他家族的人提供货物，程染不认为一个最高权力者镇长会在意一个身份低下的女孩子。
因此程染推测这个女鬼的身份必然不低，但是又不能跟周然在一起，程染心中闪过很多种可能性，只是目前的线索太少了，根本连不成一条完整的线索链。
“只不过......”
程染微微低下身子，细白的面容上是脆弱的痛苦，羽睫颤了颤：
“镇长不会放了你的，我害怕，我害怕失去你和孩子。”
女鬼顿时陷入焦灼崩溃的情绪，她嘴里喃喃自语：
“对，镇长不会放过我们的，要快一点，一定要快一点。”
“阿然，我们......我们要快一点！”
女鬼的话音落下，四周拉扯沸腾的黑雾和狰狞的人脸再次叫嚣了起来。
程染手心浸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只能再次将女鬼抱在怀里，蛊惑般在耳旁轻语：
“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又或者，当初你跟周然是怎么做的呢？
“阿然，我们离开这里，去看老师口中的樱花好不好？”
程染微微怔住，温柔的应了声好。
雨声渐消，雷声隐匿，程染双手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出现在祠堂内，随后她忍不住腿一软，扶着一旁的供桌虚弱的干呕了几声。
拥抱女鬼的感觉，她这辈子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程染打起精神，手里还攥着半张照片，而当她再次看向照片的时候，原本周然那张略显稚嫩清秀的面容，已经变成了她的脸。
苍白清冷的眉眼被藏在眼镜下，唇角勾起宠溺温柔的笑，一如她抱着女鬼时那般神情。
程染将照片收了起来，而之前供桌上燃烧殆尽了冥炷在此刻又重新恢复了，而在冥烛的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支黑色的钢笔。
程染将钢笔拿了起来，发现笔帽上刻着言久赠这三个字。
言久，言久学堂。
去看老师口中的樱花。
程染的脑海中响起来女鬼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个老师指的是言久学堂的先生？
“咯咯......咯咯......”
程染将钢笔和半张照片收好，蓦然听到供桌下面传来诡异的声响，她低头看去，一只苍白的爪子突兀的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程染的脚腕。
程染双手撑着供桌，没有被对方拉进桌子底下，紧接着一张苍白浮肿没有五官的脸缓缓从桌子地上探了出来。
或许不应该说是没有五官，而是整个面部都覆盖着一层苍白粘稠的液体。
“咯咯......咯咯......”
一只，又一只手从供桌底下伸了出来，数不清的苍白爪子拉拉扯扯争先恐后的从下面冒出来。
程染看向怀表，十五分钟的时间已经到了。
“老大，那小子还没有出来，人不会已经没了吧？”小弟一边看着时间一边死死的盯着祠堂的门。
老大心情烦躁的一脚踹了上去：
“那小子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我还好好活着，说明那小子没什么事。”
“可是祠堂的门咱们已经打不开了，那小子要怎么出来？”
小弟的话语落下，“吱呀”一声，紧闭的祠堂突兀的被打开了一个缝隙。
墨缎般漆黑的发丝被汗水微微浸湿，纤长的眼睫在眼底落下大片鸦青色的阴影，程染抬着面容来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眼底蕴藏着近乎无喜无悲的神情，恍惚之中飞鸟掠过昏沉的天际，骤然嘶鸣扰乱了灰败的光线，于是程染细白的脸颊越发的失色。
“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死在里面了。”
程染看向老大，虚弱一笑，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窃喜。
小弟：.......我咋那么不信呢？
程染背在身后的手术刀上附着着的浓郁阴气缓缓消散。
这个诡域因为她又或者是男主而被异化到了s级，程染初步估计制造这个诡域的诡异大概是跟烟男同一级别。
程染有能力可以将这个诡域强行破开，她手中的这把手术刀，可以无视诡域无视空间，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无视规则，只不过程染不想这么快将游戏结束，她还没有跟那个所谓的大佬搭上线。
而且，诡域的核心是诡异，只有将诡域彻底破解掉，诡异才会现身。
程染觉得自己红月公寓的四楼是时候迎来租户了。
“里面有什么？”
老大走到程染的面前，沉声追问。
程染将里面的遭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她将照片的事情隐去，只说自己捡到了一支钢笔，随后便进入了一场幻境之中。
“钢笔呢？给我。”
老大毫不客气的将钢笔从程染的手里抢了去，在拿到钢笔的瞬间，他面上禁不住露出欣喜的神情。
“是线索！”
程染观察着他的神情，总觉得对方拿到钢笔之后游戏系统应该有提示，只不过自己没有觉醒者的游戏界面而不能获得这些线索提示。
老大的欣喜很快平复了下来，随后他做出了一个不仅让程染不解，也让小弟懵逼的事情。
“这个钢笔是线索，既然是你找到的线索，那么我们也不能抢了去，还是由你保管吧。”
小弟：老大你说这话昧不昧良心？？？？？
程染迟疑了一瞬间，随后从善如流的接了过来。
“谢谢老大。”
“你去找管家，务必要得到货物的信息，你放心，只要咱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老大的态度与上午截然不同，若不是他的面色越发的青白，程染就真的信了他的鬼话了。
程染乖巧的应下，转身去找管家，在经过庭院的拱门时，程染停下脚步，微微侧了侧头，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抹黑影。
现在，黑影已经有了清晰的人形，距离程染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近的好似下一刻就能够贴在程染的身上。
程染不清楚被黑影追上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她与周然这个身份的联系越深，这个黑影就越发的清晰，距离她也就越近，这个黑影会是周然吗？
程染伸出手来，不出她所料，她的手掌比之上午更柔软细腻了些，好似也更白了些，想来她现在这么一张脸大抵算得上是货真价实的小白脸了。
管家在账房，程染去的时候经过了后院荒废的池塘，池塘上枯黄了一片荷叶，衬的整个周府越发的灰败。
程染踏进了账房，并没有发现管家的身影，她将书桌上的账本拿了起来开始翻查。
民国七年的账本，民国八年的账本，一直到民国十四年的账本都有，程染翻找了遍，并没有发现民国十五年的账本，想着荒废的工坊想来民国十五年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周府彻底的放弃了宣纸的生意。
民国十五年，
那现在是民国多少年？
周府不仅是垄断了镇上的笔墨纸砚的生意，甚至是其他镇子也有所涉及，镇上的书局也是周府的产业，这样一个专一的家族产业即便是衰败也只会慢慢衰败，而不会是这样好似一夜之间就荒废了。
从周府的产业链上来看，周府能够提供的货物无非是笔墨纸砚一类的，只是这一点在上午的时候就被管家给否定了。
程染翻阅了周府近十年的账本，发现周府的每一年都会有一笔不菲的支出，这笔支出却没有任何的标注，只是在每年的三月三日写着支出一千大洋。
“小少爷，怎么想起来看账本了？”
程染的身后冷不丁的响起了管家的声音，程染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语气平静的回应：
“想起来就看看。”
“对了，管家，三天后是什么日子？”
所谓交货的日子，还有来客，到底是什么？
良久程染并没有听到管家的回答，她转身看去。
“咯咯......咯咯......”
“小少爷，您不记得了吗？”
程染：我应该记得吗？
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管家面色阴沉的看着程染，黑漆漆的眼眶让人不舒服极了。
程染像是填错了什么错误答案一样，让管家肉眼可见的开始异化了起来。
场面顿时僵了起来，浓郁的阴气从管家的身边开始散发起来，青白的面容开始一点一点腐烂起来。
“啪！”
程染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账本狠狠的摔在管家的脸上，冷着声训斥：
“难不成周府你才是主子吗？作为少爷的我连问一句都不行？管家你真的是好大的架子！”
“既然你架子这么大，周府可供不起你，管家你另谋生路吧！”
敢跟自己老板发脾气，信不信我分分钟炒了你！
“奴才不敢。”
程染硬生生的从一个Npc的嘴里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三天后是三月三，迎神的日子。”
小镇来客，来的客是指神？
迎神。
“我知道了，滚吧。”
程染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管家僵硬了两秒，不甘心的离开了账房。
只是管家退出去没两秒，账房传来了敲门声，管家那阴冷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小少爷，苏少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