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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区医院,陆医生从司令部回来,走进院子便喊:“苗苗。”

“哎!”田苗苗不知在哪间病房立刻应声。

陆医生又说:“到医生办公室来。”

“是!”田苗苗立刻从病房跑出来,陆医生还没进办公室,田苗苗就追上她,一起进了门,问:“阿姨,什么事?”

陆医生坐在椅子上,拉住他的手,说:“鬼子要来扫荡,为司令部安全转移,要派一个营去南岭阻击敌人,要我们医院派两个医生去战地救护。现在就我们五个医生,三个年龄大的,只有我和申光亮医生去了,还要带三个护士去,你去不去?”

田苗苗想也不想的说:“去啊!”

陆医生说:“那是前线,去了有危险,你哥哥姐姐不在,你要想清楚。”

田苗苗说:“不用想,您去我就去。”

陆医生说:“为什么我去你就去?在这里我可以护着你,到那种地方去,我可就护不了你了。一旦阻击失败,转移不及就是个死。”

田苗苗想说我要去保护您啊,可她没有说,附身抱住陆医生,脸贴着脸,说:“没事,您到哪,我就到哪。”

陆医生也亲昵的摸了摸她的脸。处了这么长时间,真把田苗苗当女儿了。女孩儿,这个年龄最让人喜欢了。苗苗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柔顺体贴,又勤快又乖。有这么个人儿在身边,天天亲不够,疼不够,爱不够。这次外出执行任务,带着她舍不得,怕出事害了孩子,不带她又担心自己回不来,再见不着她,怪舍不得,心里纠结,所以让田苗苗自己决定。

她并不知道或说不理解田苗苗的一些怪异行为,总以为是年龄小,调皮,淘气,好奇心强。田苗苗经常和谢雨她们到河边去洗衣服、绷带,一洗一大堆,半天一天的,别人都是怎么省劲怎么做,田苗苗却是怎么费劲怎么做,别人都选个地方坐下来洗,她却总是站着,而且是劈开腿,两脚踩在石头上,骑在水上洗,屁股都要弯下去,就像两腿要折了似的,别人要那样腿都折了,她却总是说:“没事,不累。”

以前进出院子总低着头,不敢看哨兵,现在医院警卫连的战士没有不认识的,天天和战士们赛跑,打打闹闹,时常就把人家的枪顺走了,要么给人家拆了装装了拆,要么练枪法,人家是枪头上吊一块两块砖练,她要吊五块砖练,走路或坐着手上时常一连串的小动作,谁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问她总是一笑算是回答。

特别是警卫连王连长,身上的驳壳枪常被她顺走,头一次闹得全院紧张,结果是她给人家拿走了,拆成一堆零件,人家碍于陆医生的面子,不了了事了。一次王连长还到医生办公室让陆医生管一管田苗苗,小时候这样,长大了还了得。

陆医生却没好气的说:“我家孩子偷别人钱了偷别人东西了我丢人,偷了你的枪玩玩,有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枪是战士的第二生命,随随便便就被别人拿走了,不该好好去反省,还有脸来指责一个孩子。”

这真有点倒打一耙的味道,女人护犊子心态都一样。只是陆医生护的不是自己的,而是田苗苗。说起来田苗苗就是个孤儿,认了哥哥姐姐,还都去鬼子窝里战斗去了,自己又招人喜欢。所以,陆医生很疼田苗苗,不但护着,没人敢惹,有什么过错找上门来,都会被她挡回去,她甚至有点纵容田苗苗了。

王连长被训的脸通红,忙承认错误。

陆医生回头本想制止田苗苗。如果田苗苗偷别人钱了,或偷别人东西了,陆医生肯定不会护她的,反而会惩戒她。可偷拿别人的枪玩,毕竟也不正当。可再想:现在是战争时期,孩子喜欢玩枪是对的,万一要用的时候,不懂得用枪怎么办。所以,陆医生也没当回事。

田苗苗起初是央求借王连长的枪,王连长死活不给借,说枪不能随便借人。田苗苗在部队待得久了,才知道枪的重要性,便开始玩枪了,把步枪玩的很溜了,又想玩驳壳枪,后悔当时没带一支,可警卫连就王连长有一支,一年也不用一次,就挎在身上显摆,还不借她,所以她就给顺走了。

王连长发现枪不见了,找了一天,没办法,把情况给保卫科和院长都汇报了。当时还分析是敌特或什么人会偷他的枪,他蓦然想到田苗苗问他借枪的事,一众人立刻赶到田苗苗的宿舍。田苗苗在地上铺了一份包装油纸,正在把枪拆成零件。知道有人进来了,头也不抬,又稀里哗啦把枪装好,手一扬,枪飞了起来。王连长伸手抓枪,没抓住,低头一看,枪管插进枪匣子,他把枪匣子扣死了,枪没能归位,他又立刻抠开枪匣子把枪收好。

田苗苗笑嘻嘻的说:“谢谢啦!”

王连长还生气的说:“你什么时候把我的枪拿走的?”

田苗苗说:“你给我的,咋忘了?”

“你……”王连长还想说什么。

院长挥手制止说:“行了行了。”便扭头走了。

这种事说大就大,说小也不是大事,要没背景,田苗苗肯定要被关几天禁闭。有陆雨晴在后面,谁也不好意思,就这么个小姑娘,也下不去手。

后来几次,王连长一发现枪不见了,就立刻找田苗苗。田苗苗也不藏着掖着,他来要就给他。王连长吓得再看见田苗苗就躲得远远的。田苗苗就这样学会了用驳壳枪。现在要外出执行任务,她真想有支枪,可军区就缺这玩意,不会发给她的,只有从敌人手里去抢。

因为任务急,阻击部队已经走了。她们去战地救护的医生和护士也立刻准备好就出发。

到南岭这一路现在还没有敌人,但有四个女的,院长还是让警卫连派了三名战士护送她们去。这样就成四男四女,又急着赶路,起初大家都默不作声,只听“沙沙沙!”的脚步声。

警卫连的战士都认识陆医生。陆医生也看着他们面熟,知道是医院警卫连的,但叫不起他们名字。田苗苗她们小护士却都知道,在前面开路的是庞小虎,田苗苗常喊他虎子,后面断后的是孙立平和段玉清,都二十岁左右,瘦的看上去显单薄,可毕竟年轻,天天训练,枪法不敢说,拼刺刀都有一手。另外两个护士叫秦玉梅和李秀琴。

还是田苗苗打破沉默说:“我们唱个歌吧。”其他人立刻响应。三个战士叫的最欢,平时就想往这些女护士跟前凑,今天能和她们一起出任务,乐的想蹦高。陆医生看着他们也笑嘻嘻的。因为急着走路,再唱歌就有点喘,唱不好,不时传来几个女孩子“咯咯咯!”铜铃般悦耳的笑声。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那么纯真圣洁,灵动而喜悦,总爱蹦蹦跳跳,欢笑仿佛是她们的专利,恣意而妄为,在这豺狼环视的间隙,在这秀丽的山间涤荡。

到铜锣镇已经过饭点了,大家都饿了,掏出干粮来啃。因为外出,干粮没有带土豆和地瓜,全是玉米面窝窝头。

陆医生咬了一口窝窝头,说:“这窝窝头干了真是硬,嚼不烂,还拉嗓子。”

田苗苗立刻说:“阿姨,我们要不到饭馆吃碗面,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还可以歇歇脚,补充水。”

陆医生没有说不能吃面,说:“八碗面不少钱呢。”

田苗苗说:“我有钱。”

陆医生皱了皱眉头,说:“那是你哥哥的钱,是让你保命的。”

田苗苗嘴凑在陆医生耳边悄悄的说:“我哥哥可有钱呢。在阳城时我们经常吃白面,吃肉,吃水饺。”

陆医生馋的眼睛都在放光,说:“真的假的?”

田苗苗往饭馆推着她,说:“骗谁也不能骗您!”

陆医生一想,反正用不了一个大洋,苗苗有二十个大洋,不是大事,还可以歇歇脚补充水,终于忍不住说:“行,我们进饭馆吃碗面。”

其他人高兴的快要跳起来了。

饭馆名就叫“铜锣镇饭馆”,饭馆不大,里面就六张桌子,但在这偏僻的小镇也算有档次了。这时,饭馆里有三桌客人在吃饭,一桌有四个男的,还在喝酒猜拳,吆五喝六的。田苗苗和陆医生她们就在靠门口的桌子坐了,八仙桌,正好八个人,四个男的坐靠门口一侧,四个女的坐靠里一侧。

小二立刻抱着碗提着茶壶过来,问:“几位军爷,吃点什么?”

田苗苗说:“八碗炸酱面。”

小二立刻喊:“好了,八碗炸酱面,一碗三十八文,四百二十文一个大洋。”

田苗苗忙着给每人倒一碗水,两个警卫战士去老板家热水桶前,把水壶都灌满了,又回到座位,刚坐下,大家都喝着水,等着吃面。那桌喝酒的也不喝了,低头私语了一会,站起来想要离开似的。

大家都没在意,田苗苗只是警惕的暗暗注意他们,也没以为他们要干什么。四个人走到申医生和三个警卫战士的身后,突然转身,都猛击申医生和三个警卫战士的颈部,将他们打晕,惊得田苗苗和陆医生她们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

田苗苗刚要动手,又一想不对,这四个人手法娴熟,都是练家子,不知深厚。她想起哥哥的话:若遇强敌,不可妄动,要尽量与敌人周旋,抓住有利时机,再一击中的。要是就她一个,果断出手,拼死一搏,未尚不可,有陆医生她们,她不能只搏命,而是要赢,保证她们的安全,所以,她要搞清楚状况,等待时机。

田苗苗突然释然的笑了笑,坐下,说:“他们男的打架,不关我们的事。”

陆医生惊魂未定,又听苗苗这么说,心直往下凉,一时的失望无以言表。

一个身高一米七几,脖子上挂着一串鸽子蛋大的念珠,手指带着一个大金戒指,上身穿一件对襟粗布褂衫,古铜色的皮肤,神情精明而彪悍,一脚踩着凳子上,露出腰间别着的驳壳枪手柄,一看就是这几人的头目。他“哈哈哈!”的笑着,往田苗苗身上贴着,嘴几乎要贴上田苗苗的脸颊了,说:“这妞有意思,爷要了。”

田苗苗闻着他满嘴的酒气,试探的伸手推了推他的脖子。他不但没防备,反而更往近的贴。田苗苗心里已有了计较。表面上田苗苗单薄苗条,肤色水嫩,模样娇艳秀丽,柔弱如水,未经风雨。在一个大汉眼里,搂一楼都怕揉碎了,小手摸着脖子感觉那个舒服,别说防备,都想把眼睛闭上慢慢品味。

陆医生怕伤害苗苗,呵斥说:“我们是八路军,你们别胡来。”

“老子就爱吃八路的豆腐。”头目说完,又指着手下说:“她们三个是你们的,去给我干。”三个手下往陆医生她们跟前走。他又低头把脸往田苗苗脸上贴,“是不是,小美人。”

田苗苗还不放心,又用劲推头目的脖子,他还是那样往上贴。田苗苗的手法一变,手指弯曲,一柄锋利的刀片已在指间,起身的同时转身发力,刀片直接划过他的脖子,而且划得有点深,把颈椎都划了,同时另一只手抓住他的驳壳枪迅速抽出。

大汉头目感觉脖子有异样,还没来得及反应,腰间的枪在动,他下意识地想护着躲开。一发力,脖子的血拇指般粗,忽的喷出去一米多高,瞬间把他的洪荒之力全部卸掉。

田苗苗哪还给他机会,顺势打开枪机,抵住他的胸口,“砰!”的一声闷响,枪口子弹气流的冲击力使他的身子一弓,向后倒去。

田苗苗没犹豫,抬手向走向陆医生她们的两个土匪的头射去,距离一米左右,“咣!咣!”的两枪,一个土匪的太阳穴被穿透,另一个土匪的颈部被贯穿。走在最后的土匪一看阵势不对,边伸手从腰间拔枪边扭身想跑,田苗苗跃起一脚把他踢倒。他刚拔出枪,枪机还没打开,一下扑倒在地。田苗苗的力道不轻,让他扑倒的有点重,门牙都磕掉了,满嘴是血,枪“哐当!”一声甩出门框到门外去了。

不等他再有动作,田苗苗已到近前,朝着他的两条腿弯“咣!咣!”又是两枪,他再动不了了,只是杀猪似的嚎叫。田苗苗没管他,出门把枪捡回来,又检查了另外三个都死了,把枪都收了放在她们坐的饭桌上,才猛地踹了一脚趴在地上的家伙,蹲下身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袭击我们?”

“回、回头崖的,嗷嗷嗷……”

陆医生惊得缓不过神来。田苗苗的枪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响,震得她的脑子“嗡嗡!”的,但“回头崖”三个字她听到了。她立刻对田苗苗说:“回头崖是土匪窝。”

“土匪?”田苗苗更气不打一处来,从小就怕土匪,现在她们都是八路军身份了,还竟然敢袭击,恨不能去土匪窝把这种人的头一个一个都拧下来。这个土匪受了重伤,她才不管,又把他的两只手的手指全割了。

土匪惨不忍睹,嚎叫着还要求饶,说:“饶命啊女侠!女侠饶命啊!不是我们的过,都是我们三当家的让这么做的。”

“你们三当家的在哪?”

“刚才被你打死的就是啊!”

“付虎?”陆医生转身去看死在地上土匪,说:“真是他?”

田苗苗问:“阿姨认识他?”

陆医生说:“哪里。回头崖的土匪三当家的叫付虎,截了我们八路军七批军粮,军区曾派一个营去缴,没能剿灭,后来又两次设伏,付虎都逃脱了。”

这时,饭馆老板也近前,指着地上的死尸,说:“他就是回头崖的三当家的付虎。”

两个护士终于把四个被打晕的人弄醒了。

田苗苗又审地上的土匪,问:“你们回头崖一定在镇上有窝点,在哪?”

土匪有气无力的说:“在镇东头茶水铺。”

“有多少人?”

“就两个。”

三个战士了解情况后不淡定了,提起枪就往外跑。八路军让土匪这样戏弄,别的不说,脸面都放不下来。田苗苗没去,这里还有陆医生她们,她肯定不会离开半步的。她又搜了土匪的身,搜出二十一块大洋,付虎兜里还有二十发子弹,手上的金戒指也给脱了下来,脖子上的珠子没要,然后给饭馆老板放下两块大洋,说:“麻烦把土匪的尸体处理了。”

饭馆老板立刻摇着手,颤抖着说:“军爷饶过我们吧,我们可不敢处置。”

田苗苗也没强求,收起一块大洋,说:“就这块大洋,赶快给我们上面,再上几个菜,每人一张白面饼子。”

“好了,马上就来。”饭馆老板收了大洋,转头还想:这女娃娃,看着是个柔弱的女神,实际却这样强悍,这样还能吃下饭。

面、菜、饼子很快上来了。三个战士也回来了,茶水铺子没人,可能都跑了。大家都坐下吃饭,陆医生看着苗苗,习惯的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可莫名其妙的没敢伸手,一直把她当乖乖女,谁知她是个女汉子,眨眼间就把四个土匪收拾了,特别是那个付虎,武艺高强,又滑得像泥鳅,军区首长都头疼。如果知道田苗苗把付虎收拾了,还不把首长惊掉下巴。陆医生此时也有些敬畏了。其他人更是像看怪物似的看田苗苗。

田苗苗却不在乎,在心理上,她已经是个老战士了,日本兵杀过,特务杀过,再杀几个土匪算什么。

吃过饭,三个战士把土匪的尸体和受伤的土匪拖到大街上。

陆医生还说:“这样不好吧!”

田苗苗却还不解气的说:“就这样,让他们暴尸街头。”。

现在好像她成老大了,别人都没敢反对。一来都恨死这些土匪了,都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二来她们还有任务,不能耽误。缴了四支驳壳枪,田苗苗就拿了付虎的那一支,陆医生她们不会用,其它三支让三名战士拿着,反正一切缴获要归公,等任务完成回到医院,由组织决定。缴获的大洋花了一块,剩余的连金戒指都由陆医生收着,回去后上交组织。她们又一路急行军,太阳快落山时才到南岭。

这里有一条东西向公路,因山势转了一个弯,转弯处是一个平缓凸出约三百米的山脊,两侧都是高耸的山岭,难怪选择在这里打阻击。如果不从这里过,也可以往北,沿山根绕过来,只是没有公路,车辆无法通行,而且多走一天的路程。山脊与公路高约五百米,东侧山势稍微陡峭一些,西侧山势平缓一些,山脚北侧离公路二百多米是个坝子,有一座庙宇,庙宇不大,有两间房,救护所就设在这里,离山脊顶部阻击部队阵地也就二里地,但不是平行的,要偏北一些。北侧顺山势再往北走,低处都是梯田似的自然形成的坡地,农民种着玉米和谷子,绿油油的。高处山势陡峭,灌木郁郁葱葱。

阵地上的战壕已挖好,救护所也准备好了。天已经完全黑了,大家开始吃饭,饭还没吃完,就听到阵地上有呼喊声,不一会,阵地上传来爆炸声,接着又是枪声,手榴弹爆炸声。伤员便陆续被抬了下来,救护所便一片忙乱。直到后半夜,阵地上才消停了几个小时,救护所却一直忙碌。几个小时,鬼子冲锋了三次,三轮炮击,已有三十一名战士牺牲,重伤不能重返战场的四十八人,至于轻伤的由阵地卫生员处理伤口,是不会下阵地的。

据战士们说,鬼子是一个大队,外加伪军一个团,具体人数不详,阵地前留下的尸体不下二百了。

天一亮,鬼子的炮击又开始了,伤员又不断抬下来。太阳刚升起时,一个重伤员的担架刚放下,田苗苗立刻上前查看。战士的肠子咕噜一下冒了出来,抬担架的民兵说:阵地上就出来了,卫生员给塞进去的。田苗苗一时无措,猛地站起要喊陆医生,不知为何突然呕吐不止。

伤员由另一个医生看去了,她跑出救护所,蹲在地上呕了好一会,而且突然感觉尿裤子了,才意识到好久没撒尿了,憋得小肚子鼓鼓的,一用力,尿就往出流。她往北跑了几十米,在一处草丛刚要解裤带往下蹲,蓦然看到哨兵在前面一个山峁上正朝她这边看,“臭不要脸!”她暗骂了一句,又站起往北跑了一百多米,在一个山坳处终于遮住了哨兵的视线。她立刻蹲下痛痛快快的撒了尿,提着裤子站起来,下意识的往北看了一眼,又忙蹲下身,竟然有鬼子从北边的山沟跑着过来了。

她隐藏在草丛中观察了一会,有一个小队,扛着四门炮,十几箱弹药。哨兵这时被遮挡还看不到,等看到鬼子就离救护所一二百米了。她又站起来想跑回去报告,可一想,不对,鬼子有炮,就是回去报告,知道有鬼子,也挡不住鬼子炮轰,那样一炮就把救护所轰平了。反正哨兵很快就会发现鬼子的,救护所有一个班的战士,还有好多伤员,她回不回去都一样。

她没有返回,反而低着身子借着草丛的掩护,继续往北走,在一段灌木丛的掩护下,她往下走,进了庄稼地。这时,她离救护所有二里多地了,已经被遮挡的看不到了,而鬼子离她越来越近了。她从包裹取出驳壳枪,检查了弹药,盯着鬼子离她二百来米,正从她前面经过。她的意图是尾随鬼子,袭击干扰炮兵,只要炮兵打不出炮,就凭枪,鬼子不可能攻上救护所去的。她就一个人,这对她有多危险,可她这时候根本没想自己的安危。俗话说艺高人胆大,要在以前,见个背枪的人都害怕,现在面对一个小队的鬼子兵,竟一点都不害怕。

突然,鬼子就要通过她面前时,叽里呱啦的停了下来,扛炮的扛弹药的,总共十六个人,竟然折返朝着她隐藏的斜坡爬了上来,离她二三十米的略微平整的庄稼地里停了下来,放下弹药,留下八个人,另外八个又下去到沟底和其他人跑着往前去了。留下的鬼子立刻在庄稼地隔着有两米远,把四门炮架了起来,把弹药箱打开,拿着炮弹等着。沟底的鬼子继续往南跑去,不一会就在田苗苗的视野消失了。

田苗苗反复琢磨着如何行动,要是苏阳,这种情况根本不用犹豫,扑上去几秒就完活,可田苗苗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就这样扑上去心里没底,一旦失手后果难料。如果直接开枪,她算不准能打倒几个,鬼子就会反应回击,她还能不能应付。

鬼子在等,等什么?肯定是在等开炮的命令,其他鬼子都跑的看不见了,谁会给命令?只有枪声。还有这些鬼子根本就看不到救护所,怎么能打准炮呢?显然鬼子侦察过。在哪侦察的?田苗苗下意识的看了看高耸的山岭,一定是鬼子爬上去了。田苗苗犹疑纠结,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再犹豫,枪一响鬼子就开炮,要打准了,救护所就会受损失,陆阿姨还在救护所。

田苗苗一咬牙,对着鬼子的四个拿炮弹的炮手射击,“砰、砰、砰、砰!”,离得这么近,四个快速点射,四个鬼子应声倒地了。这些鬼子炮兵也是点背到家了,光算计别人了,哪会想到在这里,身后还能遭到伏击,本是算无遗策的事,却让人打了黑枪。第五个鬼子身子往地上趴,田苗苗本想打他的后胸,结果爆了他的头。田苗苗还想射击第六个鬼子,鬼子已经趴下,伸出枪要朝她射击。她没敢犹豫,立刻向左侧倒下,又迅速往前跃了十多米,刚才的位置已“砰、砰、砰!”遭到枪击,玉米被打折好几棵。

田苗苗乘鬼子拉枪栓之际,抬起身子又“砰!砰!”两枪,仓促了,只打中一个。两个鬼子调转枪口要开枪时,她又倒地挪了位置,起身又“砰!”的一枪,打倒一个鬼子。最后一个鬼子见势不妙,扭头要跑,田苗苗朝鬼子的侧身又是一枪,不知打没打中,也不知鬼子是跳下地坎去了,还是倒下地坎去了,接着滚下坡几十米,不见了。田苗苗也不管他了,担心倒地的鬼子有没死的,立刻上去把尸体的脖子又都划了一遍。

这时,救护所那里突然枪声大作……。

田苗苗明白,这里炮声没响,或鬼子听到这边的枪声,很快会派人查看。这几个鬼子是收拾了,再过来鬼子还得对付。她麻利的扛着鬼子的迫击炮,往高处运,连炮弹接连十几趟,都藏在灌木丛中。即使再来鬼子,她顶不住,他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炮。然后她把鬼子的枪和手雷都运上去另一个地方,茂密的草丛,有一个小坎,正好她卧姿射击,她把七支步枪都压满子弹,推上膛,一溜的摆在身边,几十枚手雷都放在身边,还捡了一顶头盔磕手雷用。

不一会,果然又是八个鬼子提着枪跑了过来。田苗苗趴着等着鬼子靠近,五百来米,三百来米,一百多米,“砰!”的一声,跑在前面的鬼子应声倒下,其他鬼子立刻卧倒在地,可他们根本看不到田苗苗。田苗苗的射击能力也是很有限,需要认真瞄准击发,速度就慢,而且听警卫连的战友说鬼子的枪法很准,她也不敢大意连续射击,而是打一枪,鬼子卧倒了,目标小了,她也停止射击,等机会。等了一会,没动静了,鬼子又试探着站起来,试探着往前走,“砰!”又是一声枪响,又一个鬼子应声倒下,但没打中要害,在地上嚎叫着打滚。其他鬼子又一次卧倒,他们能判断枪声的方向,但还是没发现具体位置,竟然胡乱的开着枪。田苗苗担心乱枪伤到自己,藏在小坎下面直到枪声停了,才又伸出头观察。

这次鬼子更精了,站起来不是直接往北跑,而是向东边山脚庄稼地跑,离田苗苗也就百米了。田苗苗也不着急,咬住一个瞄了好一会,就在他要到地坎下时,“砰!”的一声,鬼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可其他五个却到地坎下隐藏了。田苗苗也不急,又一发子弹推上膛,静静等着鬼子露头。突然,一片庄稼在晃动,看来地坎是可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攀爬的,她没确定鬼子的具体位置,对着晃动的庄稼开了一枪,也不管打没打中,自己先隐藏了起来,移动了近十米,在草丛的掩护下,继续观察。

草丛和庄稼地也可以隐藏鬼子,说不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袭击她。田苗苗又把驳壳枪压满子弹,近距离射击驳壳枪好使。见鬼子好一会没动静,她又移回原来的位置,拿起一枚手雷,她没有用过,但学过怎么用,拔掉保险销子,在头盔上磕了一下,使劲扔了出去。鬼子离她还有三层梯田,加一个稍陡一些的斜坡,近百米远,虽然是往下投,她投出去也就是五六十米,“轰!”的一声,炸倒一片玉米。虽然没效果,但她有经验了,必要时就知道该怎么用了。

田苗苗就这样和鬼子对峙着。鬼子也就一个小队,让田苗苗就拖住十六个人毫无作为。其他鬼子跑到离救护所二百多米时,就听到后面的枪声,大惊失色。后面是炮兵,这一仗是仰攻,没有炮兵支援,要攻上去恐怕很难。他们搞不明白,他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身后怎么会打枪。鬼子小队长坂本中尉不敢大意,立刻又派了八个人去察看、支援。

他们行进到一百多米,被八路哨兵发现。救护所的人自然也听到了田苗苗和鬼子炮兵的战斗,离得不远,但搞不清情况,只在做战斗准备,除一个班的战士占据射击位置外,有十多个伤员自己动不了,让其他人抬到射击位置,准备战斗。哨兵发现鬼子,报告情况,一个伤员说:“不要慌,等鬼子近了再打。”

他们还没射击,鬼子却先向上射击,还有一百多米,又看不到人,射击只是呼喊炮兵。可炮兵没反应,急的鬼子小队长大骂着。可也没指望,不能再派八个人或回头就走。不说侦察,谋划,光他们行动就跑了整整一晚上,顺顺利利的事,想不明白怎么会搞成这样,他只好战刀一挥,硬着头皮命令进攻。

鬼子开始冲锋,起初很顺利,很快就接近救护所,他们都能看到小庙了。可就在离小庙五十米左右,一声喊:“打!”,二十几支枪同时开火,战士们瞄了好一会了,第一轮射击就放倒十来个鬼子,鬼子也立刻卧倒射击。两边对射,鬼子有子弹,八路军没子弹,瞄不准是不会射击的。战士又开始投弹,投下去九柄手榴弹,鬼子都趴着,也不知道炸的效果。双方就这样对着射击,鬼子的机枪手换了几轮了,总是被打掉。鬼子本来人就少,眼看不足二十人了,稍有不慎就报销一个。

坂本急了,站起挥着战刀命令冲锋,还想一鼓作气冲上去,结果被一枪爆了头。几个鬼子刚想站起冲锋,也立刻被打倒。距离太近了,八路战士的枪法很准,又居高临下,露半个头就可瞄准射击,鬼子稍有动作就完全暴露在八路眼前。剩下的鬼子见势不妙,爬起扭头就跑,又被乱枪打倒几个,就十来个鬼子跑了。保护救护所的就一个班,没敢冒然去追。

陆医生一直在忙,又一个重伤员送来,她想找个帮手,一看都忙得顾不得,就习惯的喊了一声:“苗苗。”结果没有应声,她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慌,又大声喊:“谁看见苗苗了?”

秦玉梅说:“苗苗吐了,跑到外面去了,有一会了。”

“啊!”陆医生竟然撂下伤员跑到外面,对还在射击位的战士喊:“你们谁看到苗苗了?”

大家面面相觑,刚才站岗的哨兵用手指着,说:“刚才一个女的往那边去了。好像要解手。”陆医生一听,跺着脚说:“就是苗苗,赶快给我去找人!”战士们不认识陆医生,愣住了,谁也没敢脱离岗位。

一个伤员说:“我们守着,你们会跑的赶紧去找人。”

他是一个连的指导员,班长只好执行命令,立刻带着八个战士顺着田苗苗走的路跑步去找。陆医生又跺了跺脚,还有伤员,没办法,只好由战士去找,她又回救护所。

田苗苗守着不动,鬼子小心翼翼的借庄稼掩护往上爬,又生怕触动庄稼一动,就会招来灭顶之灾。救护所那边的仗已经打完了,这边的几个鬼子才爬上来两层梯田,还有一层梯田,一个斜坡才能到田苗苗跟前。救护所那边的枪声停了,吉凶难料。田苗苗一心要守住炮,所以,一动没动的观察着。又过了一会,十几个鬼子提着枪跑了过来。田苗苗不由心里一紧,还以为是鬼子又来援兵,真那样,救护所就出事了。她这里前面的鬼子还没处理完,再来十几个她也应付不了。

鬼子跑到被她打倒的还活着的鬼子身边,两个鬼子架起他立刻往北跑,田苗苗想瞄准打他们,又担心这边的鬼子藏在那瞄准她,所以没敢动。不知下面的鬼子喊了一声什么,藏在庄稼地里的四个鬼子不顾一切的现身,连滚带跑的追沟底的鬼子去了。田苗苗这时才明白鬼子这是要跑,也不顾隐藏了,蹲起身“砰!砰!砰!”的连开十一枪,结果一枪都没命准。她又操起一支枪,沉了沉心情,瞄了一会,“砰!”的一枪,还是没打中。

鬼子已跑出去二三百米了。她气恼的把枪扔在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才觉得累的身子都有点支持不住了,刚才她太紧张了。又过了几分钟,来找她的战士才跑了过来,这些战士不认识也不了解田苗苗,就见她那样坐着,班长还没好气的斥责说:“你是护士,不在岗位上,乱跑什么?还要别人到处找你。”

田苗苗也歇过来了,毕竟年轻,身体恢复的快。她也没理来找她的战士,摘下背上的包裹,把驳壳枪放进去,要打结时又顺手抓了两颗手雷放进去,然后背上自己的包裹就走。

来找她的战士已来到她身边,见地上的枪和手雷,班长惊疑的问:“刚才这里和鬼子战斗的是你?”

田苗苗没理他,走过去了,又回头指着旁边的灌木丛说:“炮和弹药在哪里,自己扛去。”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回救护所了。也许是她太累了,也许是刚才班长呵斥她,惹恼她了,反正这会儿她心情不好。

战士们都愣在原地目送她走远了,不明就里的,直觉这丫头好像很厉害,惹不得。一个战士跑到田苗苗指的灌木丛跟前,扒开草丛,大喊:“班长,真的有炮和弹药。”班长和其他战士立刻跑过去,看到炮和一堆弹药,又惊又喜,班长说:“快,把炮和弹药扛回去,让担架队送到阵地上去。”战士们一人扛两箱,兴奋的往回跑,有了这些炮和弹药,阻击战就更有把握,不一会他们就超过田苗苗,先到救护所了。

陆医生见战士们扛着炮和弹药,立刻迎上去问:“我的苗苗呢?找到了吗?”

班长忙说:“找到了,就在后面,马上就到。刚才就是她和鬼子在那面战斗,这些炮和弹药就是她缴获的。”

“啊!”陆医生又是要惊掉下巴。田苗苗要是她的亲女儿她也不会这样,可偏偏她就把她当亲女儿,铜锣镇的事让她对田苗苗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这丫头特别的金贵,只要她活着就必须护她周全。所以,田苗苗不见了她就急的不行,不管不顾的。

不只是陆医生要惊掉下巴,班长的话和扛回来的炮使救护所的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特别是伤员都懂军事,何况其中还有连长、指导员,一看到缴获的炮就明白了,怪不得鬼子派人来送人头,原来有人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把炮给截了。不然,这会儿救护所都可能不存在了,阵地守住守不住还两可。而改变这一切的竟然是个女护士。

战士们把扛回来的炮和弹药交给担架队送上阵地了,他们又跑回去扛去了。

田苗苗拖着疲惫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近救护所。

陆医生跑出去一把把她揽在怀里,在她背上拍了两巴掌,哭着说:“你到那去了,你急死我了。”

田苗苗见陆医生哭了,心里温暖异常,也不由流下泪来,但却笑着,为陆医生抹着眼泪,说:“没事,阿姨,我好好的。我去撒尿,无意间看到鬼子来了。我怕他们用炮轰我们,所以就去想法子把他们的炮给截了。”

陆医生还在埋怨,说:“你发现了就叫人啊,怎么能一个人就去,鬼子是什么,那都是些虎狼一样的人。”

田苗苗却轻描淡写的说:“没事,阿姨,我杀过鬼子,不怕他们。”

陆医生又一次把苗苗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生怕她跑了似的说:“以后不许这样。胆大是好事,可也要慎重,要好好的,别出岔子。”也难怪,陆医生担心田苗苗出事,大半天下来,牺牲了七十八个战士,重伤一百多了,对陆医生心情影响比较大。

已过晌午,阵地上又一阵激烈的交锋,枪炮声响了近一个小时才渐渐停了,这次枪炮声最激烈,抬下来的伤员却少了。但救护所还是一样的忙碌着。

突然,西面公路远远的一匹战马“哒哒哒!”疾驰而来。战士们认识,是团部通讯员。

通讯员到近前大喊:“冯营长在哪?”

一个战士往东指着说:“在阵地上。”

通讯员没有停,跑到山根跳下马向阵地上跑去,没几分钟又从阵地上跑下来,骑马疾驰而去。接着七八十人也从阵地上跑了下来。跑在前面的是七连长武雨生,还没到救护所就大喊:“同志们,我们已完成阻击任务,赶快准备撤离。”

救护所一时间更忙乱了,武雨生他们一边掩埋牺牲的战友,一边砍木棍做担架,重伤员多,担架不够。

武雨生也就二十四五岁,一米七几的身高,单薄的身子,清廋的脸庞,一双眼睛显得很大,神情举止精明利落,他安排好战士,自己跑进救护所,一眼看到陆医生,立刻打了个敬礼,说:“陆医生。”

陆医生正和田苗苗打理一个重伤员,伤员的伤口已处理,要撤离,要包扎固定好,没理武雨生。武雨生却主动上前要搭手帮忙,田苗苗嫌他碍事,抓住他的胳膊扯了一把,说:“你又不是医生。”

武雨生被扯得一个趔趄,虽没倒地,却手托地支撑住身体,奇怪的看着田苗苗。他虽不是孔武有力,三两个的敢拼,一次在战场上和鬼子拼刺刀连杀三个鬼子。怎么一个护士不经意一把就能把他扯倒?自己这么弱吗?他有些搞不明白。

这时陆医生固定好伤员,也没在意眼前的事。武雨生曾在医院住过院,她认识这小子,说:“小武,和苗苗把伤员抬出去。”

“是!”武雨生立刻站起来去抬担架,把伤员放在集中点。他挡在田苗苗前面,说:“你叫苗苗,给阵地送的炮他们说是一个女护士缴获的,是不是你?”

田苗苗不想搭理他,她的心情还是不好,看武雨生的样子,甚至有点生气,只是还没发作,扭身想绕过武雨生。

“问你呢,说句话!”武雨生又斜跨一步挡住田苗苗。他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还好招惹女孩子,往女孩子跟前贴。他又是连长,一个女护士,他还没当回事。说那些炮都是一个女护士缴获的,他有点不信,或说有什么机缘巧合,但他不会直白的说我不信,天生的有讨好女孩子的禀赋,说:“那些炮可帮了我们大忙了,打的鬼子连滚带爬的,一次冲锋半路地就被压下去了。”

田苗苗生气的看着他,说:“你说完了吗?”

武雨生还不在意的嬉皮笑脸的说:“没有,还有好多话……”

田苗苗抠开他的枪匣子,抽出他的驳壳枪,指着他的脑门说:“再啰嗦打爆你的头。”

武雨生惊得眼睛圆睁,手还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枪,的确不在了。他感觉到田苗苗下了他的枪,可就是没反应过来,枪口就指向他的额头了。也就是说在这个小女护士面前,他没有还手之力。这怎么可能,可眼前……他愣住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陆医生远远便看到她俩在闹腾,担心她们闹的过火,忙跑过来,从田苗苗手里夺下枪,递给武雨生,说:“我们苗苗还小,你以后别再招惹她。”

“对不起!对不起!”武雨生忙道歉,接住枪,说不上的尴尬和羞愧,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陆医生拉着田苗苗的手又回到救护所。

阵地上留了一个排断后,反正鬼子也不打炮了,不知是不是跑了,战士们打扫完战场,便离开了阵地,在救护所前列队。

冯营长讲话说:“同志们,我们已经完成了阻击任务,团长命令我们立刻脱离战斗,撤往阳城方向,再转战到横山北的董家集集结。阳城方向扫荡的鬼子不明原因的撤离了,我们可以在阳城县大队短暂休整。这次阻击任务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现在我们为牺牲的同志默哀!”所有人脱帽致哀,冯营长又说:“愿牺牲的同志在此安息,我们将踏着他们的血迹继续前进,去完成我们共同的使命。”接着冯营长举着拳头喊口号:“坚决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建立新中国,为共产主义而奋斗”所有人跟着喊完口号,开始出发!

武雨生在前面开路,担架队和八连的战士抬着伤员,九连为后卫,一个营拉长一里多地,向阳城方向前进。

田苗苗听说去阳城,高兴的心都要奔出来飞向阳城,要在平常田苗苗肯定会跳一跳的在陆医生跟前撒会娇,可现在牺牲了这么多战士,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医生和护士还要分开照顾伤员,她都没到陆医生跟前去。

冯营长逐个察看了一遍伤员情况,又跑到陆医生跟前,与陆医生并排走着,说:“这次阻击战比预想的要好很多,时间提前了一天,通讯员说阳城一线扫荡的鬼子撤了,不知什么原因,给我们减轻了压力,这股鬼子再到根据地也威胁不到司令部了。我们在公路上挖了许多坑,埋了七颗地雷,真真假假,敌人闹不清,把两辆乌龟壳都炸的趴窝了,他们就难突破公路。最后是你们的一个护士缴获的炮起大作用了,敌人欺负我们没炮,五百米距离就敢聚集,分批次冲锋,结果我们一顿炮击,鬼子伪军少说一二百人死在当地,立刻退回去再没冲锋,也没炮击。是哪个护士?回去我一定报团里给她请功。”

陆医生指了指前面的田苗苗,说:“就哪个,她叫田苗苗。”

冯营长皱了皱眉,说:“看她就是个普通的丫头,弱弱的怎么就能打死十几个鬼子,缴获那么多枪炮弹药,真有些邪乎。”

陆医生说:“你可别这么说,就刚才武雨生小子不晓的怎惹她了,让她把枪给下了,还指着头教训。”

“是吗?”冯营长还有些不相信的说:“头一次听说,竟有人敢下武雨生的枪!那刚才武雨生什么反应?”

“还能有啥反应?”陆医生说,“我看他吓傻了,愣着一动没敢动。我怕她们闹得过了火,就把枪给抢过来给了武雨生。武雨生笑的那个尴尬,立刻溜走了。”

冯营长咧咧嘴,却没笑出来,说:“看来我真不能小瞧她。”

“你还想小瞧她?”陆医生说,“付虎知道吧?”

“你说回头崖土匪三当家的?”

“对啊。”

“知道,二营去缴了一次没缴了,我们营还伏击过一次,也让那小子给溜了。”

陆医生一脸不屑的说:“你一个营都没办法的事,我们苗苗一个人就解决了。你还想小瞧她?!”

冯营长还迷惑的问:“什么解决了?”

陆医生骄傲的说:“我们苗苗把付虎杀了!”

“啊——?”冯营长惊得要定住似的,还疑问的说:“怎么杀的?”

陆医生说:“我也不知道,说不清。”

“当时有咱们的人在场吗?”

“我就在场啊,离得不到一步远。”

冯营长尬着表情看着陆医生,问:“那当时怎么个情况?”

“唉——。”陆医生叹了口气,说:“我们经过铜锣镇,干粮硬的咬不动,就商量着去吃一碗面,结果就在饭馆遇到付虎他们四个土匪。我们又不认识他们,不防备,四个男的就被付虎他们给打晕了,付虎又过来欺负我们四个女的。要不是我们苗苗,我们肯定被糟蹋了不说,命也没了。”

冯营长听得着急,关键的地方陆医生没说,他又问:“付虎究竟是怎么被杀的?”

陆医生说:“我给你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杀的,说不清楚。就听到枪在我耳朵边‘砰!砰!’的响,震得我半天听不到声音。我就见我们苗苗拿着枪。三个土匪就死了。还有一个土匪想跑,我们苗苗跳起一脚就把他踹倒,把腿给打残,手指都给割了。土匪的枪怎么就在苗苗手里,我没看见。付虎的胸口被打了一个黑洞,其他两个都是脑子给打穿了。”

冯营长极力理解着,离不到一步远,把付虎杀了,竟然没看见,付虎武艺高强,据说十个八个不是对手,一个丫头就能给杀了?要是别人这么说,打死他也不信,陆医生这么说他不得不信,也不敢不信,可又该怎么相信呢?

“对了!”陆医生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付虎在倒下时,脖子的血冒出拇指一样粗,快蹿到屋顶了。”

“脖子被割了。”

“对,应该是。”

“这么说她就是专割脖子的人。”

“什么专割脖子?”

冯营长脸上立刻洋溢着喜色,说:“这两年阳城这一片流传着一个专割鬼子脖子的组织,对这一片敌特组织震慑的很厉害。”

“那不是我们苗苗!”陆医生断定的说。难怪,田苗苗天天在她眼皮底下转悠,田苗苗做没做什么事,她比谁都清楚。但她又说:“可能是她哥哥姐姐。”

“她还有哥哥姐姐?”

“当然,阳城县委书记是她姐姐,主要军事首长是她哥哥。”

“哦,怪不得!”冯营长豁然明白的说:“看来她哥哥姐姐都很厉害。”

陆医生刚想说是,又想起李梅和苏阳走时的情景,一个弱女子,一个小少年,能多厉害,所以不置可否的回应说:“应该是。”

冯营长又表情沉沉的说:“我还是不理解,这次让我们绕道阳城,还在阳城休整,肯定不是我们团长安排的,而是军区司令部安排的。别的不说,我们一个营去休整十天吃也把人家吃垮了。何况还有这么多伤员。”

陆医生也不无担忧的说:“也是,就看群众基础怎么样。不过我听你们唐参谋长说阳城县大队现在兵强马壮的,很了不起。”

冯营长却不以为然的说:“再了不起,也是一个县大队,又刚组建一两年,也就一个连的编制,多点说两百来人,装备也强不到哪去,又是阳城,鬼子多,每个镇都有驻军,能立足就应该很不错了。”

陆医生也不了解具体情况,心里沉沉的,刚听说去阳城见一见李梅和苏阳的喜悦又被忧虑所取代,好一阵再缄默不言。

他们到阳城要经过清河县胡家营镇,过了胡家营再走三十多里地就到阳城张店子镇界了。由于不明情况,在离胡家营十多里时,部队就在野外宿营,派出侦察兵去侦察。半夜时分侦察兵才返回,说镇上有伪军一个连镇守,修有一座炮楼,侦察员还画了镇子地形草图。冯营长看了有一个小时,他们营现在状态不好,缴获得四门迫击炮,打的就剩了三发炮弹,打炮楼显然不现实,最好是智取,如何智取他心里还没谱。最后他还是说:“先休息,明天再侦察。”

第二天三名侦察员又到镇子侦察,不到两个小时,一人就飞快的跑回来了,远远的便喊:“营长,炮楼里在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什么?”冯营长疑惑,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看着侦察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侦察员认真的说:“没有,昨儿伪军在镇上两头有岗哨,炮楼进进出出的,今天没岗哨了,也不见有人进出。”

“那不管怎么说,伪军不能睡一晚上就变成八路!”冯营长仍疑惑不解的说。的确,这世上,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只有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武装,有人在炮楼里唱,太反常了,“他们俩呢?”

侦察员说:“想法进镇子确认去了。”

“武雨生!”

“到!”

“你带一个排想办法进镇子进一步确认。”

“是。”

武雨生带一个排刚走一个小时,前面去的侦察员就带着两个穿不一样军服的快步走来,到冯营长跟前分别介绍说:“这是我们冯营长,这位是阳城县大队的魏树斌连长。”

魏连长和冯营长互敬了礼,说:“报告冯营长,我是阳城县大队三营十二连连长魏树斌。接我们警卫员同志命令,驻守胡家营。”

冯营长皱着眉,反问:“你说你是阳城县大队三营十二连连长?”

魏树斌一个立正回答:“是!”

“你们县大队三个营?”

“我们县大队三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五个特种连,还有卫生队,别动队,神枪队。”

冯营长心里本来还有上级首长到县大队来的微妙的心态,结果人家县大队有三个步兵营,还有一个炮兵营,再加上五个特种连,满编一个团的兵力,对他的心态造成巨大冲击。他这时还感觉这个魏连长不真实,弄错了,问:“你们县大队有多少兵?”

魏连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具体数字我说不准,因为有秘密部队,还有县委的同志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作战部队两千三百多人。”

冯营长此时的心态那个复杂,人家不是连级,营级也不是,从实力说团级都超了。他再不好问这个问题,但还是问:“你刚才说你是接警卫员同志命令是怎么回事?”

魏连长也有些弄不明白的说:“就是我们警卫员同志命令我们营长派我来的?不知冯营长想知道什么?”

冯营长说:“你们县大队应该是大队长命令,怎么是警卫员命令?”

“哦,我明白了。”魏连长恍然大悟的说,“警卫员同志是我们县大队最高首长,连县委李书记都听他的命令。我听说,我们警卫员同志是军区曹政委任命的。”

这在阳城县大队再正常不过的事,在冯营长这里却无法理解,一个县大队由一个警卫员统领,而且这个警卫员还是省委书记兼省军区政委任命的,警卫员还要任命?他还想再问,陆医生却抢先问:“你们警卫员同志叫什么名字?”

魏连长说:“苏阳。”

田苗苗下意识的一蹦跳,兴奋的喊:“我哥哥!”

大家的目光立刻集中在田苗苗身上,田苗苗一下脸通红,手举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即使心兴奋的“咚咚咚!”抑制不住直跳,却羞于这样,像犯了错似的脸红。也许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的缘故,也许是长大了。

陆医生也喜不自禁的说:“马上要见到哥哥姐姐了,高兴?”

田苗苗极力克制着,咬着嘴唇,给陆医生连连点头。

魏连长说:“我们警卫员同志命令你们在胡家营吃饭补给后,不要停留,由别动队护送,马上回阳城县柳寨子庄休整。因为这里敌情复杂,不宜久留。我已让炊事班给你们做饭了。”

一个战士问:“魏连长,给我们做什么饭吃?”

魏连长笑着说:“白米饭,猪肉白菜冻粉条。另外,每个伤员一个鸡蛋。”

“啊哦!”战士们一下欢呼起来,就是伤员也来了精神,要站起来跑似的。

田苗苗又在陆医生耳边低低的说:“阿姨,我说我哥哥很有钱,吃不穷的。”

陆医生亲昵的拍了拍她的脸蛋,说:“那就好,去了就给你哥哥说,我们要顿顿吃好的。”

田苗苗自信的说:“我保证。”田苗苗没当过家,对钱的多少没有清晰的概念,对部队的消耗也没有准确的认识,哥哥有多少钱,田苗苗不知道,也不追究,就直觉多的花不完。陆医生比田苗苗的生活经验多,可阳城县大队直接以白米饭,猪肉白菜冻粉条,另外,每个伤员一个鸡蛋来接待她们,出手够阔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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