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塔塔猛地扑上前抓住了那几张纸，疯了样地撕扯起来，盲目的激烈动作崩坏了她的新年指甲，暗红色的甲片下渗出了毫无意义的血丝，她直勾勾盯着江依依，忽然狞笑了一声。
“这就是你的手段对吧？你就是一个有手段的人！你的那些单纯的、干净的、无辜的笑容都是装出来的！哈哈哈，宋媛说得没错，像你这种小时候就被玩……”
一条白毛巾被摔在了周塔塔脸上，在这消失的半句话里，江依依恍然笑了一声，小马褂还是当年的小马褂。
周塔塔错愕摘了油气熏人的毛巾，表情彻底失控了，嫌弃得恨不得把她自己的整张脸给撕下来，对着小马褂就是一阵暴怒吼声，但如今的小夏老板已经老神在在地等着了，一个整天吆喝的人，声音比周塔塔的抓耳多了：“可被我逮着了！你吃面不给钱是吧，我看你今天往哪儿逃！看你穿得也有模有样，一碗面能有几个钱，这你都要逃单！以为你是女的我就得不做声了是吧？走！我今天就是不开张也跟你好好算清楚旧账……”
SWEET里面的员工自然由着他们的老对门，真假倒是无所谓，明白其中事出有因也就够了，都插着手远远站着。
周塔塔身上什么情绪都有，脸上妆容被一条油毛巾全毁了，有种暴戾女鬼般的恐怖，叫得五官变形，但小夏吵吵地不让她回辩，声音永远比她大好几倍。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江依依确实是开怀大笑，似乎她的朋友远比楚陶然这家伙要省心多了，用最质朴的方式保护着她。
“小夏，别闹，没事，去看看婧雯，别累着她。”
正叽里呱啦的小马褂听了这话即刻就闭嘴了，看看江依依，然后瞪了一眼周塔塔才走，给SWEET这边使了眼色。
“你还要继续说吗？”
周塔塔没有任何反应，头发乱了，脸花了，身上都是荤腥味，她好半天才缓缓转动了眼睛，看向江依依的目光变得阴恻。
“我低估你了。”周塔塔把桌上纸张在手里攥烂了。
“你只是不了解我。”
周塔塔抬起指甲流血的右手，还是以往常那样优雅的姿态梳理了几下凌乱的头发，露出了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温柔地倾身而来，覆在了江依依耳边：“宋媛一个月前就来了，你的楚先生，有告诉你吗？”
感觉有什么在自己的身上飞速蒸发起来，江依依没有说话。
宋媛，宋媛。
周塔塔的声音像在她耳边吐出毒蛇的信子：“我也提醒你一句，即使宋媛已经结婚了，但她仍然是一个曾经把你打入惨烈地狱的人。”
江依依笑了笑：“塔塔，谁像你这么不要脸，你看人家宋媛怎么就好好成家了呢？”
周塔塔的脸色又差了，急欲反唇相讥，江依依拿面纸擦了擦手指，收拾起了自己的单肩包，说：“想好了再开口，我这人，容易不高兴，你和法国亲戚关系好吗？你这么没轻没重，我倒想让人带些资料与他们聊聊。”
周塔塔脸色青黑，她绝不想让那些人看她的笑话。
“今天我请了，待会儿服务员会给你一个新蛋糕。”
江依依起身离开，高跟鞋的声音听起来是所向披靡的，但江依依却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强烈的不安，强烈的荒唐。
她不是楚陶然，楚陶然有自己的骄傲和原则，永远坚守着一个男人的原则和风度，但江依依不一样，她不嫌脏了手，但敢脏她的手，就要明白这相应的代价是什么。
带着一阵相似的风铃响推开店门，阳光一照，就像肃清了身上的杀戮之气，江依依呼出一口气，然后惊得浑身一震。
楚陶然倚在柠檬色的门柱上侧头看她一眼，低头扫了一眼她的鞋子，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真的是一点也没有，至少江依依找不到，连她都找不到。
这突如其来的空降没给江依依任何台阶，楚陶然一句话也不说，也没看店里，站直了就往新街出口走去了。
江依依赶紧跟上，脑子里回回荡荡的就是楚陶然什么时候来的，他是怎么来到这儿的，还有她刚刚说的话，他有没有听见的……
刚刚周塔塔跟她口出狂言的时候她都没这么烦过周塔塔，竟然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也没注意一下店里的旁人。一想到楚陶然刚才可能就坐在她们周围的某个角落里听戏，江依依就觉得自己做了件特别愚蠢的事情。
她小步跟在后面，在楚陶然的影子里走，走慢了楚陶然就也慢一些下来，但没回头看过她。江依依一面走一面想着之后该怎么应对，若是楚陶然如何如何问她，她该如何如何回答，要是楚陶然生气，她该怎么解释。
这想到最后没结果，就是更后悔自己大意，怎么进门的时候不回头看看？怎么长篇大论的时候没有往玻璃外观察观察？怎么撂狠话的时候没朝其他桌子看看？
她一路跟着，一路提醒自己虽然在周塔塔面前大获全胜但还不能在楚陶然面前表现得欢呼雀跃，楚陶然现在是比周塔塔还难搞。
楚陶然开了车钥匙，远远闪了车灯，江依依看他是开了车来的，就估计是跟了一路了，这一想就更紧张。
楚陶然开了副驾车门，扣着车门就站在门边等着，江依依心里胆怯怯，表面平常地看他一眼，下一秒就收回目光以最快的速度爬上了座椅，反正她是从没见过楚陶然这种脸色，所有的面部肌肉都在危险的边缘紧绷，让她想起刚才店里看的巨大切面刀，有种削铁如泥的寒意。
楚陶然站了一会儿没动，江依依以为他还有事，准备自己关车门，才伸手，楚陶然就把她垂落在座椅旁雪白的衣摆捞上去堆她腿上，然后怦地一声把门给甩上了，江依依刘海都被带得往后一阵飘，她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安慰自己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