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悲切哀戚的惨然大笑过后，那女鬼反而逐渐安静了下来。
不再愤怒，不再狰狞，像是个迷途的小羔羊一般，瞪着一双猩红遍布的眸子，空洞地凝视着云悠然。
没有泪水、没有狠戾、没有愤恨，只是空洞着。
什么都没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玉屏无怨亦无悔。
可是，他是怎么对我的？
没有感情无所谓，没有爱情也无妨。但为何要害我至此啊……”
女子像是突然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似的，喃喃自语道。
也许是终于有人能透过那些肮脏的肉体看到真实的她，才得以宣泄一般。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他们参与着、嘲笑着、冷眼旁观着。杀人不过头点地，无穷尽的凌辱才是真的狠绝啊！
玉屏做错了什么令他们这般对待？我何其无辜又怎能不恨？！”
她看向云悠然，凄厉诡谲的勾起唇角，厉声道。
云悠然不知为何，竟觉得眼前这女子的表情有些熟悉。
很熟悉……
像是曾经，类似的表情也出现在自己的脸上一般。
“噗！”
几乎是毫无征兆的，云悠然神魂心口的伤口，那道空缺竟像被再次划开一般，撕扯着疼。
她的额边已是冷汗密布，大颗大颗的汗珠砸落在地上，晕开一个个灰黑色水点。
伸直的胳膊和贴在阵法上的小手，剧烈颤抖，整个人像是痉挛般抖个不停。
她紧咬着唇让自己不要倒下，否则之前的吸收前功尽弃不说，还会遭到反噬重创。
“初玖！”
“老大！”
“汪汪~~”
帝昊天见过一次她旧疾复发，在云悠然吐血的同时，他便已快速将她的身形撑住，半揽在怀中，大掌按在她的后心处为她灌注灵力。
俊美的脸上如覆盖了一层寒霜般更加洁白泛着幽光了。
帝昊天紧蹙眉头，眸中尽是肃杀之意地瞪向那女鬼。
铺天盖地的杀气朝她袭去，却又被生生阻隔在阵法之外，不得寸进。
“王爷……”云悠然确实已经虚弱地快说不出话来了。
心脏像是缺了一块，哦不，就是缺了一块，更像是被无数把无形的利剑疯狂砍刺一样，疼得她都懵圈了。
脑袋甚至无法正常运转。
直到后心处缓缓注入的温暖灵力，还真就令她好受了不少。
这死变态，平时那般冰冷，灵力却是这样温暖啊……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云悠然觉得她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太过疼痛令她几近崩溃，然而手中未完成的事情，又不能间断。
她几乎是靠着残存的意识和长期养成的本能在麻木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谢谢！”终于，迷离的思绪有了回拢趋势，她嗫喏着对帝昊天说道。
真心实意地感谢，发自内心。
这死变态，有时还挺好的呢……
“跟本王，不必言谢！”帝昊天看向她精致的侧脸，已经惨白到血色尽褪。
她唇边那一抹红，此刻看来格外刺眼。
可是除了能帮她灌注一些灵力以外，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去做！
“汪汪~~”旺财本来还懒惰的趴在一边冷眼旁观，直到看到自家老大被这女鬼刺激到旧伤复发，那真是跳着四条小肥腿在那咆哮啊。
它都恨不得进去一口吞了那女鬼，可是转念一想，人家也是个可怜人，似乎有些不妥。
便干脆学着寻常狗子，‘跳脚骂街’似的狂吠。
君无妄则是不动声色地撇过头，别开了眼去。
他是最知道云悠然旧疾复发的原因了，大抵不过是被那一句‘我恨啊……’给刺激到了。
长老们啊！你们就不能给她灌点忘川水，让她忘得彻底些吗？！
这可让君无妄如何是好啊！
只能继续无视了呗～
不然遭封口咒反噬雷劫的就该是他老人家了。
帝昊天的余光注意到君无妄的异样。
这个无极殿主，在隐瞒些什么，是云悠然不知道的，甚至可能是不能让云悠然知道的。
只是，会对这女人有什么影响吗？
看她俩彼此相信和默契满分的样子，应是为她好的隐瞒吧……
看来，云悠然这旧疾，另有隐情！
不得不说，帝昊天这个摄政王也不是白当的，审时度势，快速分析局势是他最擅长的。
转眼间的工夫，他脑中的猜想就已经跟真相十分挨边了。
而隐忍不问不说，却是深得昊岚真传。
愣是为了不让云悠然继续厌恶自己，而生生憋到几近内伤呢。
“姑爷，还是我来吧！”云暗在看到帝昊天为自家老大灌注灵力之后，紧张担忧的神色也放缓了些。
她如今需要护住自家老大的神魂，不得已也得让帝昊天给自己让个位子。
真不是她没眼力见儿啊！
事有轻重缓急嘛。
“哈哈哈~~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应该懂我的恨吧？”那女鬼打量着这些人的互动，既然有阵法相隔，她也没有轻举妄动。
甭管怎么看，这几个人都不是善茬，明显冲着灭掉自己而来，总不能着急送菜不是么。
何况，她还得为恩人完成这个阵法呢，怎能让这个小丫头打扰。
是的，这女鬼在初初化作厉鬼之时，便受了一名黑衣男子的一道力量灌入，才能将自身魂魄凝实至此。
这些什么阵法和魔气啥的，更都是那黑衣人言传身教的产物。
她感恩于那人能帮忙，给自己一个亲手报仇的机会，便会不遗余力地回报。
这一点，云悠然自然想到了。
毕竟一个新鬼能成就这般厉害，若说没个后面出谋划策的都不可能。
听到女鬼的话，云悠然扯了扯唇角，一笑置之。
她知道神魂的伤口肯定有隐情，更知道这一切与自己之前在游湖时看到的那个虚幻场景有关。
左不过一句，倾心相付却终究是一场空罢了。
只是，她一个百年单身狗，好像也没有谈过恋爱的痕迹啊～
长老们都已经能把记忆抹除得那般干净了？！
不应该啊……
在云悠然不愿搭理女鬼之时，帝昊天却是心中警铃大作了起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
何意？
那女鬼刚刚话中之意是遭到新郎背叛，可是云悠然为何会与她境遇相似？
与那旧疾又有何关联……
她这三年，究竟是做了些什么啊！
帝昊天顶着一脑袋问号，阴沉着脸默不作声，却也乖乖地将位置让给云暗。
他知道，云暗有办法缓解她的病症，而自己……做不到。
“我家老大与你的遭遇毫无半点相似，还请姑娘不要随意揣测。”
君无妄冷声开口道，一直在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他终于也忍不住叱喝一句。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和他们的王相提并论？！
云悠然曾经遭受得打击都是精神层面的，比这女鬼还严峻了许多好么！
云暗但笑不语，她看着老大稍稍缓上来些的脸色，心里踏实了一些。
随即盘膝而坐于她身后，双手贴上她的后背，银色光芒布满她俩的身体。
一朵连着一朵的红色彼岸花虚影绽放开来。
先是她们两人的身边，再是向外扩散开来，形成一片如血般赤红的虚幻花海。
接连成片的彼岸花如那地狱中盛放的红莲，令帝昊天和惊风都一瞬间以为他们正身处忘川河边，踩着这黄泉之花通往幽冥一般。
而那两名绝美的女子，就像坐在九幽之地三生石边，被这满眼赤红的黄泉之花包围在其中。
美得灼目，美得耀眼！
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孤寂之意。
帝昊天怔愣了片刻，脑海中的思绪突然飘远了些。
他下意识地扫了眼云悠然的手指。
那个被她始终佩戴着的白玉雕花戒指上，似乎也是这同样的花朵。
她是钟情于此花，还是别有他意？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令帝昊天的心里如堵了块大石般憋闷。
谁人不知彼岸花乃魅惑之花，更是绝望之花。
千年花开千年花落，终不过一句此生不复相见。
云悠然又为何会独独钟意这般悲情之花？！
帝昊天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这女人了，三年间的时间真能令一个人有如此大的变化，甚至如变了个人似的吗？
等等！
乱葬岗、被毒害的清平郡主、被闪电劈好的云悠然、肥胖痴傻且废物、通灵且精通鬼道术法。
帝昊天觉得似乎有什么，在他的脑中逐渐成型。
一些零零散散的头绪，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线贯穿一般。
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