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缓缓飘散，直至将顾青目光所能触及的街道全部笼罩。
雨越发的大了，打在地上溅湿了他的裤脚。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声才席卷而来。
顾青也不想冒着雨前进，便靠着石墙在路边蹲了下来。
他抬头看着天空，这雨势一时半会怕是小不了。
无聊之下。
他干脆用路边干燥的墨黑小石子画了一个九宫格的棋盘，自己跟自己下着三子棋。
“这就是我讨厌封建时代的原因。”顾青轻叹一声，画下了一个圆圈，烦躁地吐槽着，“没有电！水也要自己去打！甚至没有游戏玩！要是我会下围棋就好了……”
他再次画下一个叉，九宫格上就已经有了一个圆圈和一个叉。
正当顾青还欲接着画圆圈的时候。
一个圆圈就出现在了九宫格之上，就在他所画的另一个圆圈旁。
同时，白纸制成的小脚丫踩在了九宫格顾青的对面。
“嗯？纸人！”
顾青一下就看见了九宫格多出来的一个圆圈，和九宫格对面的白纸小脚丫。
他见此情况，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墨黑小石子朝前方扔出。
“啪”
非常轻的一声。
就像石头穿透了薄薄一层的纸张一样。
白纸制成的小脚丫穿了一个洞，染上了些墨黑色。
顾青这才起身，抬头看向前方。
站在他对面的，是身高不足五尺的纸人小女孩。
它看上去和人类的十二岁女孩子差不多大。
或许是因为由白纸所制成，所以看上去更加的纤细、苍白。圆圆的小脸，用毛笔画上的淡蓝色眼睛，小而扁平的鼻子，带着一副诚实的、逗人怜爱的神情。它的头发呈现出漆黑如墨的颜色，用蓝缎带扎了两条辫子。
光是这么看着它，顾青便察觉到修行‘纸道’的人究竟在它身上倾注了多少的心血。
这个纸人小女孩可比他之前在江南纸船前所见的纸人要生动许多。
如若面前的这个纸人小女孩遇上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其他一些修为低下的术士或者平民百姓。
那他们肯定会被纸人小女孩的可爱模样所俘获。
“哥哥，你愿意跟小白玩吗？”小白开口说，糯糯的声音让人无不生出怜惜它的想法。
“玩什么！”顾青微怒，“这么晚了，还下着瓢泼大雨，你不回家找制造你的人，你到顾某面前来晃悠啥！”
“啊？”小白错愕的看着顾青。
它对顾青接下来说的话有万千种应对的办法。
但它唯一没想到的是，顾青开口居然是让它回家。
我一个纸人哪来的家呀！
小白忽然觉得它能理解什么叫‘烦闷’了。
“可是哥哥，如果你不和小白玩的话，小白回家会被爸爸打的。”小白再次摆出楚楚可怜的表情，想要获取顾青的同情。
然而顾青的反应再次出乎了它的意料。
“什么？制作你的人居然打你！来来来，告诉顾某你家在哪，让顾某看看，这么可爱的纸人小姑娘他怎么下得去手！”顾青装作怒气冲冲的开口，作势就要让小白带着他去它家。
小白迷茫了。
它或许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并不是诱惑顾青的最好办法。
但主人的命令又不得不听，无比纠结之下，它选择再诱惑顾青一次。
“哥哥！真的不能陪小白玩玩吗？小白想跟哥哥玩五子棋。”它眨巴着自己那淡蓝色的眼睛，白纸小脚丫无处安放，踩在地面，时不时地动动脚趾。
“不行！绝对不行！”顾青严词拒绝，“小孩子就是要多读书多看书！天天都想着玩游戏，这不是玩物丧志是什么！”
在大雨中，撑着油纸伞，蹲在地面，看着顾青与小白的互动，一群纸人忍不住唉声叹气。
“唉！就该我去撩他！以我的魅力，对他岂不是手到擒来！”
“可就得了吧你，我要是你，就重新求主人给我画一张脸，画的薄一些，免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明明是你自己的脸比纸还薄，怎么还阴阳怪气起我来了！你自己看看你的胸，我看呐，主人就没给你做胸！”
“找死！看我把你的油纸伞掀了！”
十几只纸人，除了好几个相互不对付、略有些吵闹之外，其他人都在奋力搜罗着办法。
“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要让我们来勾引这个男人，他这模样一看就是铁石心肠的那种，不会顾忌不熟悉的人的死活的，更何况我们是纸人。”
“主人的话，做就是了，其他的不要想那么多。哪怕因此而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大话谁都会说，但真要粉身碎骨的时候，我希望你能站出来。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有个办法去勾引他。”
此话一出，众纸人立刻将所有视线都放在了其中一只纸人的身上。
虽然它们勾心斗角，但表面上还都算是亲姐妹。
“妹妹快说，是什么办法。”为首的纸人立刻央求。
“你们可听说过狐狸和书生的故事？”刚才有办法的纸人开口问道。
众纸人面面相觑。
对于看书，它们宁可去做女红。
至少不会头疼。
“唉！主人一直都在强调，要多看书多看书！你们不看书，现在连狐狸和书生的故事都不知道！我还得给你们解释一遍！”有办法的纸人头疼的说道。
“没事的妹妹，你把办法说出来就是了。”为首的纸人立刻打断了有办法的纸人的话。
它可不想听长篇故事。
那样脑袋会很痛。
“行吧！”有办法的纸人无奈叹息，但很快它又振作起精神说道，“我的办法是这样的……”
足足说了半柱香的时间。
有办法的纸人才意犹未尽的闭上嘴巴。
“啧……”
“嘶……”
其余纸人听了这办法，全都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暗暗地划下和有办法纸人的三八线。
不为别的，就怕这有办法的纸人把它想的办法用在对付它们身上。
到时候它们可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且要是让它们的主人知道了纸人能想出这种办法，它们敢肯定，它们所受的宠爱一定会被这有办法的纸人全部抢掉。
毕竟主人常说。
“读书才是领悟真理的唯一途径。”
……
……
话说回来正在躲雨的顾青和小白。
小白快要被弄哭了。
它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对它回家如此的念念不忘。
三句话，没有一句不是回家。
好像在江都城，深夜不回家对它来说就是犯了王法一般。
“噗通”
瓢泼大雨中传来摔跤的声音。
顾青下意识地扭头看去，眼前的一幕直接让他大吃一惊！
吃惊过后便是地铁老人的表情。
啥呀这是！
你知道你自己是白纸制作成的人吗？
怎么就这么勇，直接在雨水里摔跤啊！
你当你他妈的是落水的狐狸呢？
顾青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地吐槽。
他着实是想不通。
为什么一个纸人敢这样在雨水中摔一跤，难道它们不知道被水沾多了的纸会直接皱成一团吗？
行吧！
就当它们不知道。
顾青就这么看着，摔进水中的纸人被雨水冲刷。
本来算得上绝色的容貌，在被雨水冲刷之后，皱成一团，说是狼级诡异也差不太多。
而躲在一旁看戏的众纸人见状，整个身躯直接缩在油纸伞下，甚至连雨水都不敢沾。
“姐姐妹妹们，救我啊！”被雨水打湿的纸人开口喊道，凄厉的声音在雨水声下传不了多远。
众纸人都没有想要去救它的想法。
它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这只落入雨水中的纸人最后变成一滩浸湿了水的纸张，冲进了街道旁的下水道里。
“……”
众纸人看着这纸人被冲进了下水道里，它们依旧没有缓过来。
对它们来说，刚才的场景着实有些太恐怖了。
活生生的纸人。
它们的主人创造出来的活灵活现的纸人！
堪称鬼斧神工，夺天地之造化的纸人。
就在它们眼前硬生生的被雨水冲刷，成了一滩烂泥般的纸被冲进下水道里。
这无异于一个和平年代的普通人，突然经历了一场世界大战一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兄弟被敌人砍掉脑袋。
纸人们不敢将愤怒撒在顾青的身上。
它们一起扭头看向了出主意的人。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的话二姐也不会死！”
“你还我二姐命来呀！”
“你出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二姐本来不会死的！它是被你给逼死的！”
众纸人纷纷指责有办法的纸人。
有些纸人极怒之下，忍不住伸手推了有办法的纸人一下。
这一推，顿时就引爆了众纸人对有办法的纸人的愤怒。
它们纷纷上手，直把有办法的纸人推出油纸伞才罢休。
有办法的纸人瘫坐在地上，雨水打湿了它的面容。
它错愕的看着躲在油纸伞下面的众纸人。
“为什么？大家都是姐妹，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
它不解。
它只以为是自己做错了。
可它左思右想，也想不通自己哪里做错了。
它只是想了办法，将办法变成现实的是二姐！
好吧。
也许它没考虑到雨天的问题！
但它也不应该被自己的姐妹推出来呀！
越想，它就越觉得委屈！
以至于就这样被雨水冲刷成了一团脏乱的纸，最后被冲进下水道里。
顾青和小白一人一纸看着又一只纸人被雨水冲进下水道，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些什么。
“你认识它们？”顾青问小白。
“不认识！”小白果断的断绝了它和躲在暗处的纸人的关系。
它可不想被承认自己和这群蠢货有关！
不仅是因为它们将自己暴露在了雨水中，更是因为这群纸人的出现几乎等于将主人的谋划摆在了台面上让顾青知道。
这么一来，它还怎么骗顾青上纸船啊！
深呼吸几口气。
小白尽量让自己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
一人一纸都没说话。
他们着实是被雨水冲掉的纸人给震惊了。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
瓢泼大雨逐渐的小了。
小到顾青也能够忍受被绵绵小雨淋着回家。
“行了，你自己回家吧，顾某可不想送你回家。”他打了个哈欠说道。
今晚喝的绿蚁酒有些多了，他现在只想早些回摸鱼客栈睡觉。
也没等到小白的答复，顾青就直接离开了避雨的屋檐，走进了绵绵小雨中。
待得顾青走远。
小白才黑着脸看向那群纸人躲着的地方。
雨与薄雾一起来的，也是一起去。
薄雾在的时候，它们尚能遮掩住自身行头。
可等薄雾散去之后，它们几乎是露出了半个身子。
众纸人撑着油纸伞一个个的站起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小白非常不爽，“啥也没干成，还折损了两只姐妹！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和我们没关系……”一只纸人弱弱的开口。
“是不是要我点名骂你们，你们才觉得自己有问题？”
小白外表看上去小小一个，可说话的语气却毫不含糊的狠辣。
其他纸人不说话，全都低着脑袋接受小白的批评。
小白轻叹一口气。
“不过今天的收获也算不错，虽然没能把他弄上纸船，但也积累了足够的经验，等回去分析一下他这人说过的话和性格，相信下次一定能将他弄上纸船。”
琢磨完今天的收获，小白再次看了眼众纸人，一看心头的火就涌上来了。
它急忙压下心头的火，连连呼吸了好几口气候，才带着一群纸人离开了此地。
而这时。
酒食客栈的大门被打开。
车善手持油纸伞走出来。
他面色凝重，目光远远地看着刚才顾青与一群纸人所待的地方。
“或许我应该去劝劝她。”车善低声说道，“一直这样并非长久之道，况且顾先生不是她能招惹的。”
似乎下定了决心。
车善打开油纸伞朝着与顾青相反的方向离开了酒食客栈。
而在绵绵小雨中漫步的顾青，面色却不是太好看。
“一次两次的，莫不是以为顾某不敢收拾你们？”他低声喃呢。
之前在小白出现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其他纸人躲在暗处。
若非薄雾掩盖了这些纸人的踪迹，并且它们也没有散发出恶意，否则的话，他早就唤来青莲剑将它们全部划成碎纸破布！
这才是来江都城的第一天！
江南纸船的传说就让他连续遇上了两次！
要是多待几天，这江都城里的所有传说，岂不是都要被他遇上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