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像是一群白色的小蝴蝶，在流水上方翩翩起舞，直到力气耗尽才跌落到山涧中，被水流一路冲下山巅。
直到看不见那些白色碎片了，玄女才从水面上收回目光，“我以为你是想要留着她的信件作为纪念。”
“那样的信有什么好留下的？”后羿的目光却还是留在流水上，“我在想着怎样才能够带她走的时候她却想的是怎样才能让我娶到她妹妹？”
他自嘲一笑，看着那位本该高高在上的女子也不嫌弃地面脏乱就坐在了自己的身旁：“信已经没有了，玄女大人能够当自己不知道那封信的存在么？”
“我其实挺无所谓的。”玄女道：“但你当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娶常娥？”
“我想要的又不是一个玩偶。”后羿的手轻轻抚摸着膝上女子的面庞，“人偶这不是已经有一个了么？”
后羿手下的动作是轻柔的，目中的眼神是温柔的，说出来的话却是让玄女都觉得心中发毛。她看着面前的人好一会儿之后摇头，“你不能够带走常英。”
手下动作一顿，后羿抬眸看着她，问道：“为什么？”
明明人都已经死了，他也善好后了，为什么还不能够带她走？
“因为你已经陷入了偏执。”玄女道：“以前有人说过：活着的人是要向前看的。一直停留在原地的话，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前面有什么呢？”后羿道：“如果前方只有万丈深渊和无尽黑暗，我为什么不在原地老老实实呆着？”
看着那双光芒黯淡的眼睛，玄女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这一回却是被后羿躲开了。一声轻叹，她手中灵光涌出笼罩后羿，将他身上的血渍清理干净，“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你是这个时代的勇者，背负着的责任是维护天下生灵平稳安定，不应该为了一个女子遁入疯魔。”
“我就奇了怪了，谁说我是勇者的，又是谁给我的责任？”后羿道：“是因为我能够使用灵力吗？这世间就算灵力在变得稀薄，可能够使用灵力的人也不少吧？是因为我炼制出了本命武器吗？可不说别人，光南方就有曲氏两兄弟也有本命武器吧。是因为我在这一代人中间算是势力靠前的吗？可上面不是还有太子长琴那一代人、甚至还有玄女大人您这样的存在么？”
“所以，我怎么就该为了这个世界担负责任呢？”
玄女没有打断他，而是静静地听他说了之后，才缓缓道：“你以为是你自己凭天赋、凭努力取得了现在的实力，所以觉得自己是被约束了么？”
“可是在世界将要发生变动的情况下，没有那个新生代的人是完全靠自己成长起来的。我可以特别负责任地告诉你，不管是你知道的还是你不知道的现在能够拥有本命武器的人，都是被挑选出来的独特存在。都是经过了在经历黄帝成神之后拥有了神格的人的精力洗礼之后的人。”
“所以你想说的是，曲氏之所以拥有了本命武器，是因为他们得到了祝融的祝福么？”后羿笑道，“那我呢？我从来没有去过什么类似于秘境的地方接受过什么祝福，可别告诉我是由于我相关的记忆被抹除了。”
“你确实没有去过秘境之类的地方，但这并不代表你没有得到过所谓的洗礼。”玄女轻叹一口气，“这世间继承神的力量的方式并不只有接收祝福那一种。”
后羿根本不想与她再在此事上面多做纠结。所以他懒得再与玄女多说话，而是将常英扶起然后重新横抱起来，却是在想要离开地面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腾空了。
都不需要进行什么思考，他直接侧首怒视玄女，“玄女大人这算不算是以大欺小了？”
“将常英留下吧。”玄女向他伸出手，“她写那封信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你应该想象得到，当时的她恐怕已经存了死志了。既然她宁可在自己的新婚之夜结束自己的性命，说明她就算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守住自身的清白，却也不愿意和你一同离开。”
“活着的时候她是可以做决定，可她已经死了！”后羿低吼，“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是想跟我在一起的！”
“那是在你也死了之后。”玄女道：“我替你保存她的遗体，直到你完成了你的使命。以你的情况，也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保存她吧？总不至于带回钟山去让烛阴前辈帮你吧？”
“为什么不能？”后羿嘴硬着，“你以为烛阴大神会想你这般独断自私吗？”
“前辈或许不自私，但你是自私的。”玄女并不动摇自己的想法，“你以为你带回去的仅仅就是常英的遗体吗？你带回去的还会有无尽的麻烦。一旦被人查到凿齿是死在你手上，那么尧一定会去钟山清算此事的。毕竟在你们几个能够使用本命武器的人之外，凿齿已经算是尧手中最好用的了。”
“你觉得以尧的性子，会不将此事好好拿捏去找前辈敲一波竹杠么？”玄女看着脸上隐隐有情绪波动的人，“很有可能，他会以此将你带回炎黄部落。”
“那个时候，你以为你还能够带着这具遗体来回奔波么？与其这般不尊重逝者，你倒不如现在就一把火将她少了吧。”
这句话说完，她的目光移向了东方、后羿来的那个方向，“我猜现在人们应该已经发现凿齿院子里的大火以及两位主人公的失踪了吧。”
“你并没有出席观礼，究竟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事情的。”后羿眼睛眯起，“还时机这么好地在这里等我。”
“所有入山的女子都在山上留下了一抹痕迹，除非所有人死了否则那痕迹永远都不会消失。”玄女也不隐瞒他，“而只需要以此稍作推算便能够知晓大概因果。”
“所以你所做能够瞒过一般人，可瞒得住那些只会做占卜的人么？何况你都没怎么隐藏自己的行踪吧？”
后羿没有接话，他定定地看着面前之人，“所以，你究竟是谁？”
双方都直到后羿问的是什么意思，但玄女依旧不愿意正面回答，“现在还不是你能够知道的时候。所以你愿意将常英交给我了吗？”
“不愿意。”后羿道：“按照你所说的，只要她还在，就会是一个对我的束缚，不是吗？那么我怎么可能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交给别人呢？”
火光直接在两人直接亮起，照亮了玄女眼睛里难得出现的诧异。
灵火直接将常英覆盖，就这么在后羿的怀中燃烧开始燃烧。从散落的发丝开始，她的衣物、身体开始化作灰烬，颗粒随着夜晚的风在空中飘散。
等到火焰熄灭的时候，后羿怀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两个掌心里堆积着一小搓白灰。他看着掌心的灰尘，手掌缓缓反转，灰烬化作白色的细流从手掌边缘坠落到一半就被风带走了。
“你真的是疯子。”玄女道：“前一刻还说着要将她的遗体一辈子保存，这一瞬却亲手将她化作了灰烬。”
“这个世间，又有什么地方能够将她一辈子保存呢？”后羿看着那显得有点儿朦朦胧胧的空气，“只有将其葬于天地，恐怕才能够让她永远和我在一起吧。只要这天地长存，她即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