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听着这话，突然笑了起来，“你若是大个四十岁，或者我小个四十岁，我一定会觉得你是想要追我。”
这话孟纶可不敢接了，只能笑一笑，月光洒落在他的脸上，镀着一层柔光。
“休息够了，我们走吧。”老妇人起身，却听见身后传来什么滚落的声音，吓得她一声惊呼，“八音盒掉下去了。”
纸袋倾倒，小木盒子直接从中跑了出来，顺着河堤的斜坡一路向下滚去。
“没事，我去取。”
孟纶下意识地抬手就要用灵力去取，却是感觉到身后一股力，让他猝不及防身体前倾。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到的却是沉在阴影中的脸。
“我警告过你的，我要想着对我的人动手。”
姬负的声音响了起来，让老妇人的背后一阵发凉。对方已经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旁，随着他的声音响起，似有一片薄薄的金光像散开的烟花一样笼罩下来。
他手中掐出金光，连带着将孟纶与八音盒一起捞了起来。
就像孟纶方才的神情一样，老妇人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眼睛地向后退了两步，“怎么会飞……”
她慌乱地左右张望，却发现偶尔路过人都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异样。
“孟纶，你一定没有想到吧，当年的明月不忍你孤独千年所以将你赶走；现在的明月却是可以为了完成与八音盒的交易将你推下河堤。”
与老妇人的不解和诧异不同，孟纶却是垂了眸，“被发现了么……”
“本来我是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姬负接过八音盒，轻轻擦拭着沾了土的盒面，“但是能够让你这样紧张的人，我觉得这时间不多。所以我特意去地下查了一下。”
“你一定没有料到她会推你这一下吧？你一定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推你这一下吧？”姬负将八音盒打开，放在了有些迷茫的人手中，“这是周乞种下的枇杷树上的一枝，就如同你猜想的那样，这也是他收集生机的方式。”
“这个八音盒的功能，是将一个人的生命转移给另一个人，当生机注入其中的时候，它将会响起歌曲。而掰下那艘木舟的人，就能够获得生命转移的权利。”
“所以，那木舟的意思是，以舟渡魂么？”
“你面前的这个女子，在她儿子出生的时候，让她的丈夫将生命给了自己的儿子；又在她孙子出生的时候，将儿媳妇的生命给了她孙子。”
“你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为了你考虑、能够委屈自己一辈子的人么？”
不仅孟纶的面色在一点一点僵硬，就连老妇人的表情也逐渐僵硬，“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姬负一声冷笑，直接将手指点在了她的眉间。
这向她展示的，是姬负当年的记忆，关于那个村里的女子。
“我是那个女的？”明月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以至于她都不敢去看孟纶的眼睛。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方才对方说愿意多陪自己出来走走了。
“可那并不是我。”
“那当然不是你。”姬负目光清冷，“当真以为孟婆汤是摆设么？身体已经已经变了，记忆已经没了，怎么可能是原来那个人？”
“但是有人还么能从这中间走出来。”
孟纶却是用力咬了咬下唇，看向姬负，“姬先生，我能够将我的生命分一部分给她么？我的寿命相当于人类要长那么多。”
“你以为生命的转移只是其中的多少年么？不管你是人是神还是鬼，交出去的就是你全部的生命，对方无法承受的部分都将全部化作枇杷树的养分！”
“为了这样一个能够对自己孙子下手的人，你愿意做到这一步么？！”
“等一下，我并不是为了延长我自己的寿命！”明月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我是为了小宝！”
“若真是为了他，为什么要告诉他八音盒的事情呢？”姬负冷哼，“你莫不是以为你的这点小算盘能够算计我吧？”
“如果真的是为了他，你为什么要将孟纶推下去？”
也不给对方回答的机会，姬负自问自答，“不过是原本你是想要得到你家小朋友的生命，后来正好孟纶送上门来了，就选择冲他下手了。”
“毕竟八音盒只要有生机注入就好了。”
“我一个命不久矣的老太婆，要一个陌生人的生命有什么用？！”
明月面红耳赤的样子像极了被诬陷被误解的人，若不是接下来姬负说的话，孟纶真的会以为是姬负错怪了她。
“没有人会嫌自己活的时间够长了。就连活了几千年的人还在追寻长生，何况你不过是一介凡人？”
明月笑了起来，与当年那个女子没有半分的相似，“所以你才把船拿走的么？你这是认定了我一定会出手么？”
“一定要让别人的血染红我的手么？”
并不是每一次生命的转移都需要当场杀死某人的。就如同明月目睹过的前两次一样，当生命的提供者和接受者同时握住小舟时，在操控者的引导下，两人的生命会进行交换。当交易达成之后，原本的小舟会消失，新的小舟会在音乐盒中显化出来。
神秘的船夫会撑着舟在水面上行驶，乐曲将会随舟响起。
“你以为，在经历过前两次之后，你的手上就不沾染鲜血了么？”姬负眯着眼睛看着她，“说到底都是自私的人。或许你可以以孩子不能缺乏母爱来解释第一次，那么第二次你为什么要牺牲掉你小孙子的母爱？”
这话让明月没有办法接。
姬负的手在她面前摊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下来的木舟出现在了他手中，“交易已经被你开启了。”
“但是我现在去哪里找交易的对象呢？”明月苦笑着接过木舟，然后用力将它摔在了地面上。
木舟似乎比陶瓷还要脆弱，直接化作了几片。
木片却是化作了一点点暗光散开，直接融入了明月的身体里。
孟纶看不明白，所以他特别紧张地看向姬负，“这是怎么了？”
回答他的人却是明月，“开启交易，不论交易成不成功，都是需要支付代价的。支付代价的方式就是彻底破坏掉木舟。”
她笑着上前了几步，将僵住的孟纶搂入怀中，“我很抱歉，破坏了你心目中那个美好的人的形象。”
明月走了，带走了一颗姬负给她的半透明的糖果。
而八音盒被姬负带回了山海阁，就那么打开着放在了桌面上。
一天之后，在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如同星海流淌的水面上时，清冷悲伤的旋律在铺子里响了起来。
“这一次你要记住，一是就是一世。”姬负看着窝在沙发上不愿动弹的人，手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白团子，“不要沉迷于过去，那已经是融化的雪花，早就消散在空气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