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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阿奴倒了杯水给她。

阿七接过水杯,慢慢喝完,神情倦怠地望着他。

\"方才,那女人来做什么?\"阿奴满脸焦急之色,语气迫切地追问道。

阿七轻轻摇了摇头,只觉得浑身乏力,一团烂面一样地蜷在短榻上,微闭着眼睛。阿奴见她疲倦不堪的样子,之前还好好的,不知为何……

阿奴将一张椅子靠墙斜放着,静静地躺在竹帘后面,目光幽幽地穿过竹帘的缝隙。阿奴凝视着那点点烛火所投射出来的支离破碎的光影。它们摇曳不定,忽明忽暗,就像他此刻烦乱的心情一样无法平静。他试图闭上眼睛,但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那女人的身影。

阿奴将手枕在脑后暗自思忖:“那女人到底想干嘛?”从这女人越窗而来的那一刻,他就觉得不对劲。大半夜的她为何要偷偷来找阿七?言语间却也没什么出格。他睁着眼睛,望着那些光影,睡意全无。竹帘后的世界离他,越发遥远了。

阿七躺在短榻上,眉头紧蹙,似乎在梦中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她翻来覆去,不时发出轻声叹息,显然睡得很不踏实。一旁的阿奴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关切地问道:“阿七,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阿七没有回答,只是紧闭着双眼,继续在睡梦中挣扎。阿奴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担忧之情。他坐了起来,又躺了下去。

天很快亮了,医馆里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阿七早早便醒了,她将床铺收拾好,又仔细地做了清洁。

商枝推门而入,歉意满满地道:“先生让我来问问,姑娘可觉得好些了吗?先生开的药,姑娘要尽快煎服才是。对了,你们不是当地人吧!”

阿奴淡笑着:“我们只是路过这桃花镇。”

商枝心中大奇,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路过桃花镇?那你们是去往何处?我们桃花镇风景可好了,若是时间充裕,不妨多留几日,好好欣赏一下这美景。\"

阿奴微微一笑,“小哥,我知你们医馆也挺忙碌的,因我们住处还无着落,也不方便煎药,我看你们医馆厨房有不少煎药用的小炉小灶,不知可否……”

“这样吧,药给我好了,我帮你们拿到厨房煎去。”商枝微笑道,“我们医馆倒还有一间客房空着,只是那房间原本有人居住的,他人现在出去了。我去帮你跟先生求求情,我们先生老好人,说不定他会同意。姑娘脸色不太好,想必昨晚未能休息好。等等我啊!”那商枝提着药包飞快地跑开。

“你脸色真的不太好,昨晚没睡好?”阿奴望着那张惨白的脸,一脸担忧。

\"疼......\"当那一个字从她唇缝中吐出时,她便如一滩烂泥缓缓倒下。

阿奴见状,大惊失色,忙伸手一把将她紧紧抱住。触手之处,只觉她遍体寒冷彻骨,如坠冰窖。阿奴心头一揪,眼中满是担忧之色,他轻声呼唤着:\"阿七!阿七!你怎么样?快醒醒啊!\"

然而,他怀中之人却毫无反应,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阿奴心急如焚,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变得如此……古怪。他一把抱起她,往外狂奔而去。

“来人啊!快来人!”他跑到院中,有人快步走了过来。

“她怎么了?”那僮子问道。

“我不知道。”阿奴茫然无措,“你们家先生呢?”

“先生有病人要诊治,走不脱身。”那僮子指指西厢房,“先生昨夜整整一夜都未阖眼了。”

“你们先生在哪?”阿奴焦头烂额。

“在西厢……”商枝看着他抱着那女孩儿像猫一样迅捷地往西厢房跑去。

宫老先生正坐那张硕大的雕花木床前,愁眉不展。白色的帷帐下那少年苍白如纸的脸映照着淡淡的烛光。

“先生,你救救她。昨晚上还好好的。”阿奴把她放在老先生身旁的椅子上。

“她怎么了?”老先生摁着额头,眼下两坨乌青的眼袋,触目惊心。

“今早醒来,她就……就……”阿奴惊慌失措,内心深处已经溃不成军。他又一次见证她病发的样子,虚弱,颓败,像一朵鲜花,慢慢在他眼前凋零。

“这姑娘的脉象......商枝,你来给她把一把脉。”老先生一脸凝重地站起身来,将座位让给了商枝。

商枝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极尴尬地看向那位老头儿,结结巴巴地说道:“先、先生,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宫老先生见状,微微一笑,语气十分温和地安慰道:“商枝啊,她现在是我们的病人,而你呢,则是一名大夫。正所谓医者父母心,莫要有太多顾虑!”

商枝听了宫老先生的话,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然后拱手作揖,表示遵命。他板着脸,脸还是红得跟虾似的,正襟危坐地伸出右手,轻轻地搭在她冰冷的手腕上。

片刻之后,商枝然触电一般,猛地将手缩了回来,满脸涨惊惶,语无伦次地道:“先……先生……她……她……”

“她到底怎么了?”一旁的阿奴见此情形,心中焦急万分,忍不住开口问道。

“弟子不敢确定,好像......有什么东西......”商枝磕磕巴巴地道,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什么有什么东西?你在说什么胡话?”阿奴闻言,脸色大变,伸手揪住商枝的衣领,怒声呵斥道。他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商枝,仿佛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端倪。

商枝被他吓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宫老先生沉吟道:“是游丝针,在她体内。”

“什么游丝针?”阿奴惊愕不已,他从未听说过这种暗器,又为何会在她体内?她是什么时候中了什么人的游丝针?

宫老先生捻着胡须,摇头叹息道:“游丝针乃是江湖上早已失传的绝技,其针法诡异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阿奴看着宫老先生那凝重的神情,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您老一定救救她!”阿奴颤抖着握着拳头。

“老朽……也爱莫能助!”宫老先生长叹一声。“本来有一分希望,可是……”

“可是什么?但凡有一丝希望,在下也绝不放弃!”阿奴咬牙道。

“据说,那游丝针并非是真的有形的银针或者金针,而是一种极厉害的点穴手法,将内息内化成针刺入人体之中,轻易化解不开的,那如针的气息在人体内游走如细丝,所以才因此为名。”宫老先生慢声道。

“自昨日起,我一直守在……不对,昨夜,我独自在厨房,她比我先回房。”阿奴闷声道。

“小哥是怀疑是我们回春堂的人对姑娘下了毒手?阿弥陀佛!我回春堂数百年声誉,从来只治病救人,怎么会做这等害人性命之事?”那老堂主气得胡须一颤一颤的。

“你们回春堂除了住馆弟子,难道就没有外人在?”阿奴看着那女孩惨白的脸,心中懊悔万分。他本意是带她来求医问药,反将她推入了虎口。

“那白衣女子昨天半夜翻窗而来,实在诡异莫名!她叫朱珠,可是你们回春堂弟子?”阿奴厉声道。

“你怀疑是朱珠姐姐?不可能,朱珠姐姐根本不会武功!她连一只鸡都不忍杀的!她怎么会……”商枝大声嚷嚷道!

“那她……”阿奴愤懑不已,阿七却悠悠转醒,她脸色苍白地望着白色锦帐中的少年,“他……他……怎么啦?”

“你自己都这样了,你还有心管别人?”阿奴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别担心,你会没事的。”

“姑娘,你觉得怎样?”宫老先生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疼……”阿七挣扎着坐起,“小……小少爷……”她站起来,阿奴忙扶住她。阿七慢慢行至床榻边,看着帐中昏死过去的少年,目光凄恻不已。

“姑娘竟认得他!老朽冒昧了,敢问姑娘芳名?”那宫老先生惊诧不已。

“她叫阿七!”阿奴答道。

“阿七?”宫老先生目光如雪,上下打量着她,“可惜……”

阿七心有不解却未多言,她看向那傅影深,慢慢坐在床沿,“小少爷……”她轻声道,那少年依然昏睡着。她轻轻将他的手放进被子中,掖好。“寒霜掌……”

“姑娘如何知晓?”宫老先生惊诧道。

阿七慢慢起身,目光幽幽地望着那孩子,“千年老参,烈阳掌。”

“姑娘竟识岐黄之术……”商枝看着她,“先生,她诊断得和你一样哎!”

“速速送他回平阳坞,不然他会没命的!”阿七咬着薄唇,目光灼灼地道。

“傅家主重病在身,使不了烈阳掌了,况且,那支参王也还未拿到手。”宫老先生长叹一声。“一切,皆是命啊!”

“堂堂一名大夫,竟然也信命?”阿奴气极。“那朱珠到底在哪里?把她给我叫出来!”阿奴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旁的商枝低着头,不敢看阿奴的眼睛,只是小声嘟囔道:“朱珠姐姐,她……她不在医馆。”

“她说要去找阿绾哥哥,昨天就已经离开了。”商枝的声音越来越小。

阿奴的心头一紧,暗自思忖道:怎么会这样?朱珠不在这里,可昨晚那个女人分明就是她啊!

“她真的不在医馆吗?”阿奴打死不信。

商枝连忙点头,生怕惹恼了阿奴:“千真万确,朱珠姐姐确实不在医馆。她……她去找阿绾哥哥了!”

“阿绾……”她愣愣地望着床头微弱的灯光,心头一荡,那阵激烈的冰冷的疼痛已漫延至心口。她捂着心口,脸色惨白,手指冰冷,冷汗滚滚而落。

他……回来了……

“阿七!”阿奴扶住她。“先生,您救救她!”

“阿奴!”阿七紧紧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游丝针非比寻常,先生若有法子可解,定然不会袖手……”

“姑娘心如明镜,惭愧惭愧!是老朽无能了。姑娘既是在我回春堂受了伤,老朽定然全力以赴医治你。姑娘莫怕,且安心在此住下,医药食宿皆免。商枝,请姑娘去南厢房歇息。”老先生温言道。

“先生,这不太好吧!南厢是朱珠姐姐的客房,她若回来了,住哪?”商枝道。

“你且去安排,其他的待她回来了再说!”宫老先生看了一眼那床榻上昏沉沉睡着的少年,叹了一口气,“姑娘,请!”

“谢了。”阿奴冷然道,他却并不领情,扶着阿七跟着那商枝便去了南厢。

南厢房光线明亮、空气流畅,极雅致幽静。两面巨大的镂花窗敞开着,淡淡的青色天光从窗口倾泻而入,房间挂着轻飘的白色薄纱。窗边院里种着一棵高大的芭蕉树,宽阔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芭蕉叶色泽浓绿,叶片大如巨伞。

“我没事……”阿七轻声呢喃着。她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身体无力地靠在窗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枯坐着,望着那株翠绿的芭蕉。宽大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书案上摆放着纸、笔和砚台。砚台边的花瓶里,斜插着一枝娇艳欲滴的桃花。粉嫩的花瓣簌簌摇曳,绚烂夺目,“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阿七,你现觉得如何?”阿奴站在案边,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我没事,我受得住。”她凄然一笑。脑海中闪过地宫虿池密密麻麻的毒虫,每一个药人都必得过这一关。那万虫噬心之痛她受了过来,这一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她百般隐忍着。伸手抓过砚台边纤细的羊毫毛笔,蘸了浓浓的墨,在纸上写下数行娟秀的行楷。

她将笔墨晾干,叠起,放在那阿奴手中,“给商枝,叫他按方抓药,以无根之水煎之。”

“这是药方?”阿奴打开纸条,看了一眼。

阿七点点头,目光又投向对面芭蕉树边的窗台,窗台上,摆着一枝同样妖冶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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