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确没有想到，晁盖居然会有这么多思索和问题。
这并不是说晁盖的想法有多了不起，而是思考的角度问题。
晁盖这些想法，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队率的需求，而是从战局整体去全盘考虑。
而这样的人，能文能武，居然在桥瑁那里仅仅只是一个负责护卫的队率，实在是暴殄天物，匪夷所思。
“元让……”
曹操轻声吩咐夏侯惇道，“下去之后你与这几人接触一下，看看他们在桥瑁军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夏侯惇勇猛善战，但又为人朴实宽厚，远没有曹仁那么锋芒毕露，在军营中人缘非常不错。
因此他做这种事倒正是个合适人选。
夏侯惇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等到军议结束之后，大军第二天一大早正式启程。
从酸枣到成睾并不算远，而且道路平坦，非常适合赶路，所以曹操并没有另外征调民夫。
曹操从鲍信的军队中汰选出了五千老弱作为辅兵，分管后勤，专门运送粮草和一些重型装备。
从这里就能看出，鲍信对曹操的信任程度，可以说确实是掏心掏肺。
桥瑁军因为人数不多，所以被曹操留在了中军。
开始还算顺利，可等大军搭建浮桥，过了那条并不算深的阴沟水后，徐荣军的斥候明显增多。
这些斥候不仅仅只是打探消息，而且仗着马术娴熟，时不时就对曹军进行一次小规模突袭，让曹军极其难受。
行军和打仗是两码事，不然也不会在冷兵器时代，兵力相差不多时，有那么多战例因为行军过程中被突袭而一败涂地。
所谓“行宜疏，战宜密”。
行军的时候为了避免互相碰撞，通常分成几路纵队，相互之间的间隙较大。
不仅如此，弓弦弩弦也会放开，以免伤了弓弩。同时士卒们为了节省体力，更是会把盾牌甲胄放在战车上随行。
可这样的阵型和战备，也就导致了极易被突袭。
迫不得已，曹操只得把充当斥候的骑兵集结起来，放在周围去驱赶对方斥候。
至于前方情报，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就暂时顾不上了。
战争时期，情报对于一支军队的重要性，无论如何强调都不为过。
曹操这样做虽然暂时缓解了行军的麻烦，但却使整个战场对己方形成了迷雾。
对徐荣来说，却是单方面透明。
这种情况自然是极其危险的。
到了此时，晁盖已经感觉到了些许不安。
夏侯惇军职为曹操中军的佐军司马，负责协助曹操管理中军。
不过此时嫡系人马不多，曹操自己就能轻松控制，所以干脆把他派来桥瑁军中作为联络员。
眼看晁盖有些不安，夏侯惇劝慰道：
“晁队率无需担忧，来来回回就这么点路，我军早就侦查过无数次。此地沿途都是平原，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设下埋伏。
“孟德这样做，也是不希望士卒惶恐，消耗太多体力。毕竟我军大多都是新卒，如果一直被敌军骚扰，很难说不会崩溃。
“孟德也是不得以，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晁盖点了点头。
夏侯惇说的话他能理解，也清楚曹操如此做的苦衷，可他对徐荣这样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依然保持着相当的警惕。
晁盖心中确定，以徐荣的能耐，绝对不会就这么安安静静等待曹操前去攻城。
可如今却完全无法了解徐荣动向，这才是晁盖不安的根源。
虽然如此，但夏侯惇的好意晁盖还是非常领情的，于是晁盖点头微笑道：
“夏侯司马无需客气，称我天旺即可。我只是有些感概，这样弓马娴熟的骑兵，我关东联军何时才能训练出来？
“否则，战术上始终被人压制，心中甚是不甘啊！”
夏侯惇同样非常客气。
“天旺也直接叫我元让吧，这样听来也亲切一些。至于骑兵的事情，某倒是听到了一个最新的消息。
“据说袁车骑正在想法收服南匈奴流亡单于于夫罗，想来不日就会有好消息传来。到时我军骑兵匮乏的问题，应该就会大大缓解。”
夏侯惇口中的于夫罗匈奴残部比较有意思。他们这支王族，其实属于铁杆的亲汉派系。
于夫罗老爹羌渠单于，当初是护匈奴中郎将张修私自杀了上一任呼征单于，然后直接任命的傀儡。
东汉强盛时，把南匈奴当孙子揉捏，干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才能称强汉！
后来于夫罗奉汉庭之令统兵前往幽、冀协助平叛张纯、张举之乱。
结果当他统兵在外时，反大汉派系趁势起兵造反夺权，把他爹羌渠单于给杀了。
于夫罗无家可归，也就只能自立为单于，一直在汉地流浪。
这样一支亦兵亦匪的雇佣军，如果能够收服，确实可以很好地弥补关东联军的骑兵缺陷。
晁盖与夏侯惇说说笑笑，心情倒是放松了不少。
走了没多久，前方突然有人回报，中牟令杨原与主簿任峻等人率军请求归附。
这一下曹操更是大喜过望，认定反董乃人心所向。
看到全军这陡然高涨的士气，晁盖也有些迟疑起来。
原本时空这场仗之所以失败，无非是由于曹操轻敌冒进，中了徐荣埋伏。
可这次经过晁盖再三提醒之后，曹操已经早就警惕起来，没有丝毫放松之心。
徐荣仍然派出了不少部队前来偷袭，想要引诱曹军追击。但曹军压根就不上当，只是把人赶走，然后按部就班，稳扎稳打往前行军。
这一带没有什么很好的设伏地点，如果只是硬桥硬马干上一仗，说不定这场仗真就未必会输！
到了此时，晁盖对这场战争也开始有了一些期待。
等全军到达汴水河岸，时间已近午时。
曹操一边安排辎重部队架设浮桥，一边命令其余人员抓紧时间用餐。
此时汴水对岸一览无遗，除了有少量斥候监视之外，也没看到有什么半渡而击的现象。
行军进展顺利，曹操也很高兴，忍不住哈哈大笑道：
“过了汴水再无任何阻隔，到时我军可以直捣荥阳。
“西凉军连半渡而击都不敢，看来他们不仅兵力捉襟见肘，而且也缺乏阵战的勇气。
“所谓西凉强军，在京城养了这么久后，看来大半是废了，真打起来也不过如此！哈哈哈……”
众人也都跟着大笑，似乎胜利已经触手可得。
晁盖知道这是曹操临战前给大军打气，当然不会这个时候去找没趣。
不过曹操似乎不想放过晁盖，反而笑着追问道：“天旺，你来说说，下午这一仗，我们该如何打才行？”
曹操这么称呼，就是压根没把晁盖当做一个普通的队率来看待。
他的这种重视，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整并没有参加先前的军议，此时看到这一幕，顿生心中疑窦——
“这竖子，什么时候又勾搭上了曹操？”
他倒不是有什么羡慕，而是觉得事情开始有些棘手。
如果晁盖只是名不见经传，他派人在乱军之中偷偷射杀了晁盖几人，也不会引起什么热议。
但这下晁盖在全军面前露了脸，再想谋刺倒是需要更加谨慎才行。
晁盖也没想到曹操居然在大庭广众下叫住了自己，不过他也没有什么顾忌，正好给曹操一些提醒，以免这厮得意忘形，浪费了这么好的开局。
曹操军事能力的确极强，在三国，甚至在整个中国封建时代，几乎都可以说是顶尖的水平。
不过这厮有个毛病，就是容易得意忘形。
他在历史上由于这一缺陷而导致失败的案例也不在少数。
其中最为有名的，当然就是让曹操一辈子都再也无法统一全国的“赤壁之战”。
所以晁盖觉得此时稍作提醒，还是很有必要。
“已经到了此地，狭路相逢勇者胜，唯战而已！晁某只是提醒将军，‘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不要稍有松懈，给了敌军可趁之机。
“至于具体战法，将军早有定计，也就不需晁某再来赘言。”
曹操点点头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说的不错！那以你的意思，下午我们全军渡河，然后一鼓作气直接攻占荥阳？”
晁盖的意思只是让他谨慎，不要得意忘形，没想到曹操居然直接代入到了战术话题。
可他的这种梭哈战术，晁盖明显并不认同。
这不是用全力，而是完全不给自己留条退路啊！
于是晁盖摇头表示反对，并没有给曹操面子。
“汴水渡口离荥阳并不算远。晁某以为，最好先以战兵打下荥阳，然后再让辎重部队过河更加安全一些。
“这样一来，战兵无须顾忌辅兵，可以全力投入战斗。这是晁某一点浅见，还请将军斟酌。”
曹操闻言，皱眉沉默了半晌。
按照其本意，他实际上是想今天直接打到成睾去的。
荥阳只是路上顺带的一个小县城，根本不是他的主要目标。
在曹操心目中，徐荣本来兵力就少，还要分兵把守旋门关和成睾。至于相对没有那么重要的荥阳，根本不可能分配多少兵力。
现在徐荣都没有在汴水派人半渡而击，那么就已经验证了他的判断，确实没有多少兵力防守荥阳。
如果按照晁盖这样安排，势必将要耽误太多时间。
到时候就算拿下荥阳，今天也不可能再有机会赶到成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