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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无倾没有挂,根据主角不死定律,她就算挂了也会复活,何况风家废墟上启动的是传送阵,不是什么杀伤力巨大的杀阵,她毫发无伤,只不过人从东隅到了神宫,郁孤砚和包子美人的老家,天父的老巢。

“开门,听见没有,本座让你开门!”神宫之中,被囚禁的阁主大人在一扇门前横眉瞪眼。

“这位爷哟,不能开,真的不能开!”门旁的小厮愁眉苦脸,拼命摇头。

“怎么不能开了?这锁又不是坏了,钥匙在你身上,赶紧开门!”阁主大人皱眉。

“哎哟!不能开,真的不能开,这锁要是开了,小的的脖子和头就跟这锁一样,咔嚓地一下就开了。”小厮抹着脖子满面哀戚,企图取得阁主大人的同情。

“放心,头断了本座帮你安回去,就像打开的锁一样,咔嚓一下又锁起来了。”阁主大人胡搅蛮缠。

小厮脸都绿了,锁开了能锁回去,头断了安不回去啊!即使您老是主神大人,而且您做不做得成主神还得看斗不斗得过宫里的那一位。

没得到小厮的哀嚎,无倾不耐烦了:“你到底开不开?不会开就把钥匙给本座,本座替你开。”说完,她的手就往小厮的腰侧袭去。

气流涌动,小厮吓得死死地捂着挂在腰间的钥匙,像个被色狼盯上的小美女一样瑟缩到墙边,欲哭无泪:“别啊,大人,大爷,大爷!我求您了,别这样,天父大人说您不能进去!”

嗯,你没有看错,夜神大人跟守门的小厮在同一侧,不是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

是的,你真的没有看错,是不能进去,不是不能出去,夜神大人和守门小厮其实都在门外。

在哪的门外?

“阁主大人!回来!您快回来!别啊!您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呆滞地看完无倾帅气一脚把门踹开的守门小厮在她往里面走的时候一个激灵,连忙追赶上去。

在神宫里是不允许称无倾为夜神的,这个称呼于神宫来说,是一种禁忌,所以小厮只能改口叫阁主。

鸟都没鸟小厮一下,无倾的鼻翼动了动,异色的丹凤眼一亮,几个步子走到一个架子上,伸手颠起上面的一个酒坛子:“湛露浮尧酒,薰风起舞歌。熏到路行人,也醉凭栏客。若问何处有?江南一路酒旗多。”

语毕,她敲开酒坛子的泥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愧是拥有万年底蕴的神宫的珍藏!”

能让夜神大人固执地要跑进去的地方还能是什么地方?神宫里的宫阙不是住着哪个大将就是哪个天父一派的亲缘,能吸引她的除了神宫的酒窖,还能有什么地方?

那日被传送阵传到神宫之后,已然有人在神宫这方接应。

那侍女对无倾笑得那叫一个甜,没封印她的修为,也没给她下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反而朝她躬了躬身,将她领到若寒殿——凰隐以前在神宫的住处,之后随着他的无故“失踪”而没了主人。

给她布置好日常要用的东西之后,那侍女又对着无倾福了福身,甜甜地留了一句——天父大人说了,这神宫就是阁主您的家,只要不出家门,您想上哪去都行。

说白了,就是只要不出神宫,您老爱上哪爱干嘛都行。

无倾原来还以为天父又在弄什么幺蛾子,可是后来发现这纯粹是自己想多了,侍女随叫随到,一日三餐丰盛过人,这简直就是大爷似的生活。

偶尔在神宫里晃悠的时候遇到神宫的高层,无倾手痒地想逗人,可是对方只是愤愤地看了她这个敌营首领一眼便怀着满腔愤懑扭头而走。

一个如是,两个如是,每一个都是这种反应,明明她已经感觉到这些人对她的杀意。

然后在某一天,夜神大人才从侍女口中知道,天父曾下令,任何人不得对她动粗。

这是在关囚犯还是在养大爷?

至此,无倾对神宫里的这一位从诽谤变成了好奇。以前这一位的手笔她还能看得懂,但这一次她确实糊涂了,完全摸不清楚这位野心勃勃的霸主想做什么。

虽然她并不觉得,这一位如果弄什么幺蛾子她会应付不过来。

这么想起来,阁主大人突然发现,自己确实对天父一无所知,包括他的名字,他的确切修为,他的喜好,甚至他长得是扁是圆。跟这个人周旋间接交锋了这么多次,对他的了解竟然还是一片空白!

所以……

小桃美人,今日晴空无云,天时地利人和,适合见坏人,带本座去见你家主子可好?

小桃美人羞涩一笑:我家主子说今日和他八字相冲,不宜见客。

小桃美人,本座惊觉今日对你家主子甚是想念,带本座去你家主子行宫外可好?虽不能入内相见,睹物思人也好。

小桃美人掩唇娇笑:我家主子的行宫有九九八十一座,不知阁主大人要去哪一座?

无倾:这个土豪!

骂人的夜神大人压根就没想起自己那遍布人神二界的行宫的数量。

枭傲天下的天父大人像个待嫁的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打死都不肯出来见人,无倾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跟那些非得见花魁一眼醉入陌巷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一样那么疯狂,非得见艳冠天下的花魁一眼才肯罢休。

不出来就不出来呗,不受威胁不被吊胃口的才是大爷!

于是,在联系不到凰隐,几乎与世隔绝的情况下,夜神大人继续哼着小曲,每日调戏一下身边的侍女美人,在神宫里面乱晃,记得的话顺便还留意一下哪个长得像天父。

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最后她找到了……神宫的酒窖!

“阁主大人,您不能喝!不能喝!”小厮三两步跑上去把无倾颠在手里的酒坛子抢过来,死死地抱在怀里,“天父大人说了,喝酒对胎儿不好。”

无倾挑了挑眉毛:“本座是来这里被软禁的,不是来养胎的,你家主子还管这些?”她怎么觉得天父好像把剧本弄错了?

“您不能喝,真的不能喝!”要是能知道天父的心思守门小厮就不会仅仅是个守门小厮了,他抱着酒坛子转过身去,生怕无倾过来抢。

无倾无语,被抢走一坛她不能再开一坛么?神宫有万年的底蕴,酒窖里各色美酒的库藏就能体现出来。

不过……

“行,本座不喝。”指尖一拨,无倾手中的墨扇转了转,若不是她还挺着个大肚子,俨然就是一个花艳舞风流的佳公子。

幸福来得太突然,已经下定决心只要无倾过来抢他就跟她拼命的小厮呆了呆,老半晌,他傻傻地眨了眨眼睛,问道:“您……不喝了?”

无倾扬了扬眉毛,不说话。

把身子转回来,手中还是紧紧地抱着酒坛子,小厮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您真的不喝了?”

“嗯,本座不喝。”无倾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可是幸福来得太不真实,恍然如梦,小厮咽了咽口水,再次确认道:“您……真的真的不喝了?”

无倾轻笑,喑哑却透着别样味道的笑声溢满了整个酒窖:“怎么,难道你希望本座喝了它,嗯?”

被上扬妖娆的尾音熏红了脸,小厮不敢看眼前这张颠倒苍生的容颜,死命摇头。

往旁边一靠,无倾倚在身旁的酒架子上,指间的墨扇已经抖开,扇影轻摇:“可是这泥封已经打开了,怎么办?”

闻言,刚刚放松下来的小厮又抱紧了酒坛子,见状,无倾嗤笑:“别那么小气,本座说了不喝就不喝,只是问你你要怎么处理这坛子酒而已。”

这话一戳戳到了另一个关键点,小厮才蓦然惊醒。

这坛子酒已经开了,无倾却不喝,这要怎么办?

丢了?浪费,那可是不知道多少年的珍品啊!不丢,难道呈上去给神宫的其他主子不成?要是让他们知道这坛子酒被这么折腾过,自己也会没命的啊!

守门小厮的表情扭啊扭,最终扭成苦逼二字。

“想那么多干嘛呢?要处理掉其实很简单。”那处处透着邪魅风骨的声音徐徐入耳。

小厮的眼睛一亮,这一番胡闹都让他忘了眼前这位大爷是什么人,只要她肯,别说处理掉这坛子酒了,让他在神宫里官升几级都没问题!

“不能倒不能呈上去,你自己喝了不就结了?”不等小厮说话,无倾接着道,“这酒窖里的酒没有一万也有九千,少了一坛谁会注意到?就算真的有人发现了,你就算到本座的头上。”

本来想反驳的小厮听到最后一句话,陷入了沉思之中,细细地思考着这个主意的可行性。

眼前这一位虽然大名在神宫的黑名单上,并且居于第一位,但这段日子来天父的态度让人捉摸不清。按照她说的那么做,好像……可行!

“那可是神宫里放得不知道多少年的珍品,或许你错过了,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无倾的话语适时悠悠而来,一点一点地将小兔子诱入陷阱中。

小厮咽了咽口水,是啊,那可是神宫珍藏的佳酿,他这辈子就算拼到尽头也只是个神宫的下人,除了这一次,无缘于这些珍品。

“那……那我喝了?”

“喝吧,有事本座替你扛着。”不需要理解一个在敌营被软禁的家伙是以一种怎样神奇的心态说出这句话来。

受到了激励,小厮两眼发直地盯着手中的酒坛子,他狠狠地咽了几口唾沫,缓缓地将将酒坛子捧了起来,送到嘴边,如同膜拜一般,小心翼翼地吸入一小口。

自从上古一族倾颓之后,神宫就一直立于影之大陆的顶端,是当之无愧的统治者,能够被送到这里来的自然都是举世无双的珍品。

甘醇的气息展开在味蕾中,侵袭了每一条神经,小厮双目迷离,灵魂几乎要飞上天去。

然后……

三……

二……

一……

他的灵魂真的飞上天去了。

简单地说,就是醉了。

从酒架子上直起身来,无倾毫无意外地看着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守门小厮。

神宫珍藏的酒自然是好东西,在度数上也是别的地方没法比的。这对于她这个基本上把酒当水喝的家伙来说没什么,但足以醉倒平日鲜少沾酒的小厮。

唔,碍事的醉了,她可以舒坦得喝酒了。

拖着绯若彤火的衣袂悠悠哉哉地在酒窖里晃了一大圈,大致把里面的储藏了解一番,无倾才伸手拿起一个酒坛子。可惜还没等她把泥封给拍开,酒窖门口响起了一声银铃般清脆的嗓音:“阁主大人,我家主子想要见您。”

“不……”见字还咽在口中,天大地大美酒最大的无倾本来想谁都不理,但等她听清楚侍女小桃的话,她的动作陡然一顿,“嗯?你家主子要见本座?”

“是的,阁主大人,我家主子想要见您。”小桃盈盈一笑,倒也没管无倾私闯酒窖灌醉守门小厮的事情。

摸了摸酒坛子的泥封,无倾墨染的长眉挑得老高:“怎么?你家待嫁闺中扭扭捏捏害羞得不敢见人的主子终于肯见天日了?”

她来到这里将近一个月,对于天父此人,只从周围的人口中听到他的称呼,从来没有见过真人。她也为了见这个神神秘秘的家伙折腾了一阵子,但都徒劳无功,所以她干脆放弃,过她悠闲的囚禁小日子去。

而现在,就在她准备在酒窖里一醉方休的时候,小桃美人竟然跟她说,天父要见她。

“你家主子这是心疼自己的珍藏?”所以才在这个时候说要见她,无倾瞟了满酒窖的酒坛子一眼,笑意吟吟。

在无倾被传送到神宫开始就被指派成她的贴身侍女,从最开始地没盏茶嘴角抽搐六次眼皮跳动七次到现在的雷打不动,被祸害惨了的小桃已经足够淡定。在这位爷身边,淡定和淡疼只能选其一。

“阁主大人说笑了,我家主子说,您身怀麟儿,不宜饮酒,待您生产完养好身子,您想喝多少他都不会插手。”

等生产完之后?

无倾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他还想留本座到那个时候?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语毕,她随手将手中的酒坛子扔下,衣袂一荡,率先走出酒窖,之丢下几个字:“小桃美人,带路。”

神宫是在上古时代倾颓几百年之后慢慢生成的新一代统治势力,也就是说,它已经存在了数万年之久。几万年对于无倾和凰隐来说,可能只是弹指一瞬,但对于普通修炼者来说,是无数代的继承。

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一方势力完善自己的方方面面,而这方方面面之中,包括神宫建筑的本身。据说,神宫最原始的建筑,只是一幢普通的民宅。

无倾展眸望着为四方大圆柱撑起的神宫大殿,缠绕着圆柱之上的浮雕之龙一直爬到大殿的顶上,在中心会首。

将无倾带到大殿之后小桃便躬身退了下去,整个大殿除了无倾之外,也就只有那个高高坐在上面的天父这一个活人,没有任何一个侍卫。

但无倾知道,她脚下踏着的,是一重又一重的杀阵,曾经多少意图反叛神宫的人都死在了这个地方。

无须任何一个守卫,叛者便可血溅大殿!

想到这里,无倾摸了摸肚子,抬眸望向那个坐在王座的人身上。

不粗犷,不强壮,那隐藏在衣袍下的身躯出其意料地有些瘦弱,搭在王座扶手上的手骨节分明,没有半分血色,映着金碧辉煌的王座,竟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美。

这一位是在九十多年前才弑兄弑父夺位的,那个时候据说他不过十几年华。也就是说,坐在王座上的这个人,现在也不过是百岁出头。

百岁,这个年龄在神界修炼者中是极其年轻的,在街上随随便便抓一个都有两三百。

念及思此,无倾的思绪顿了顿。天父的大致事迹她不是今天才知道,但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这个人其实跟她差不多大。

撇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无倾的目光继续往上,待到落到天父的脸上的时候,她眼尾潋滟出几分灼灼夭夭的笑意:“天父大人这是没脸见人么?”

已经走到大殿门口的侍女小桃在最后还是没坚持住,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听到那声响,无倾耸了耸肩,这货戴着面具,不是没脸见人么?

不错,那端坐在上方,阁主大人想探究他究竟长得是扁是圆的天父大人,戴着面具。

和无倾以前戴着装逼的面具一样,是银色的,但端详了好一会儿的阁主大人认为,同样颜色的面具,还是她戴得比较帅。

天父没有说话,因为他带着面具的缘故,无倾看不出他究竟是面色龟裂还是真的没有任何反应。

而说完这句话之后,无倾也沉默了下来。目光从大殿各个角落最后到天父身上,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双眼便不见了焦距。

这种俗称,走神。

她只是在想,活捉了天父封了他的修为把他劫持,她能走出神宫的几率是多少,借此踹了神宫灭了西隅的几率是多少。

越想无倾就觉得越可行,百年前天父为了夺位,将所有血脉相近有资格继承帝位的兄弟姐妹弑杀一空,现在除了郁孤砚和郁冷瑟之外,没有人有资格问鼎那个位置。

也就是说,如果她把这一位劫走了,神宫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主持大局的人,还得呕心沥血地想怎么把自家的老大救回来。

不过……

无倾脸一垮,天父的修为和千明裳一样,处于紫檀巅峰,只差临门一脚就能踏入虚空之境,她现在根本不能动用天地法则对修为比自己高的人下手。

从打量到走神,从走神到思量再到幽怨,无倾定格在天父身上的目光变了好几个来回,变得这个坐在高座上的人心中发毛。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不开口,这个活得跟大爷似的囚犯能够站在那里神游上一天,天父的声音终于从上方悠悠传来:“媚无倾,你就不问问为什么,或者,本尊要做什么么?”

那缓缓传来的声音似乎经过术力的压缩,失去了原来的音色,无倾听到的,是不正常的嘶哑和说不出的怪异,有点像现代的变声器处理过。

神宫天父向来神秘,出场都带着面具,变声也就不稀奇了。

“问了,有用?”无倾手中的墨扇转了几圈,眉眼不羁。

这两个似乎很关键的问题其实就跟傻叉似的,你问了人家会不会告诉你真话且不说,就算人家没忽悠你,知道了为什么知道了人家要干什么就有用?

至少无倾不觉得听了天父几句话之后自己就能联系上凰隐,就能把这货劫持了把自己弄出神宫。

不等天父说出下一句,无倾已经开了口:“我说,兄弟,你很了解上古时代?”

被兄弟这个称呼整得眼角一跳,天父虽然不知道无倾为什么问这个,但他还是回答道。

“本尊游遍三山四海,访遍上古遗迹,自认为除了上古一族的本身,对那个时代的了解没有人能够比得过本尊。”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想要推翻那个部族,就要对他们了解透彻。

没有作出任何评论,无倾继续问道:“也就是说,你也很了解上古一族?”

天父点了点头,了解上古时代就是为了了解生活在那个时代的部族。

“那你了解创世主神么?”无倾的问题不断。

天父先是摇了摇头,踌躇了一下,又点了点头。对于无倾凰隐这两个人的本身,或许他了解得不多,但对于创世主神,他还是知道不少的。

创世之神,天也!

回答完这几个问题,天父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掉进了一种奇怪的你问我答模式,而且主导人还是无倾。

“那你还想跟本座斗?”可惜无倾压根就不给天父抢回主导权的时间,下一句话从她口中飘出。

既然知道创世主神的意义所在,那还敢跟她斗?

迈着轻绵飘渺的步子,无倾向前走了几步:“与天斗,输赢如何,你是聪明人,自可揣度,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执着呢?”

弦外之音——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从最开始的弑神计划,弑杀所有出现的上古一族,到最后直接对她和凰隐出手,力图赶在她和凰隐归位之前将他们两个制服,这个人做的事情总是那么得令人惊叹,狂妄如斯,尽管,他知道无论他怎么努力,结果都可能不太好。

是的,天父是知道这一点的,连普通人都知道人无法与天斗,天父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神宫也一样,自从无倾和凰隐的身份被确认之后,神宫已经有一部分的军心涣散,只不过外表的强硬掩盖了这些事实罢了。

定定地看着无倾这张从来都挂着让人看不透的笑意的容颜,天父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不执着,难道要把本尊奋斗了百年的东西双手奉上?”

从弑兄弑父,斩除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到舍弃帝位凌驾于帝位之上,苦心经营神宫毁灭上古一族,神宫在百年之内能够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全都是他的心血。

有的时候人明知道自己可能不会成功,但依旧固执地去努力,去反抗,只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就此放弃。

不试过,又怎么能让自己死心呢?

无倾眸光一闪,没有说话。

“就因为你们是创世神,而我除去神宫的光环,仅仅是影之大陆上一个普通的修炼者,所以就没有争夺的资格么?”天父的声音微冷,那双如同冷夜般的眸瞳深深地篆刻着冰冷与讥诮。

就因为生来只是影之大陆上一个普通的修炼者,只因为生来就没有上古的血脉,只因为生来就不是以创世神之尊,与生俱来的没有资格,这是不是不公?

无倾继续沉默,面对天父的声声质问,她无话可说。

只因为他不是混沌之子,不是命定的创世神,所以注定了他的失败,这确实是不公的事实。

可是对于这种不公,她同样无话可说。

生于贫困之家,苦苦度日;生于小康之家,安然度日;或是生于富贵之家,奢侈过活。这些事情从来就没有公平的时候,这也是从来都没有办法解开的死结。唯一能做的,只是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

“我从来都没有想要过影之大陆的统治权。”半晌,无倾抬头直视高座上的人,淡然开口。

这句是真话,如果不是天缘宫,即使她知道自己是创世之神,她也只会在扫掉神宫这些碍眼的家伙,好好在媚影皇朝做她的倾王爷。

当然,也说不准她会跑来神界,那时候肯定是举家搬迁,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先是孤身一人过来,后来还跟上了媚言歌几个家伙。

但即使到了神界,挑事会有,但绝对不会找神宫麻烦——以神宫自己凑上来找揍为前提。

人家把神界统治得好好地,自己干嘛要上去插一脚?就算要推翻神宫的统治也是让修炼者们自己起义。

创世神是主神,不是在位的统治者,这些人世间的自然更替她管个毛线!

她绝对不会是安于坐在帝位上规规矩矩当个统治者的人,说白点,她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当初也就是看出了这一点,还没跟她熟悉起来的皇帝老头才会对她如此放心。

脑中闪过思绪万千,但对外仅仅是过了一瞬,听着无倾的话语,天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经过术力压缩改造的笑声嘶哑难听,却有着说不出的讥讽。

“不要影之大陆的统治权?那你建立墨焰阁做什么?屠了雷家和风家做什么?收复东南二隅做什么?派光明一族驻守北隅做什么?现在攻打西隅做什么?”

若不是要神界的统治权,又何必做这些事情?

每一步,她都在将神宫推入不复之地!

面对对方浓重的嘲讽,无倾妖异的眼尾蜿蜒出几分招牌式的笑意:“如果本座说是为了保身,你信么?”

仅仅是为了保身,你信么?

“你要本尊拿什么来相信你?”天父轻嗤,以无倾的实力,她要保命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又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本座若是不动手,你会放过上古一族?”无倾的下一句话让天父面色一僵。

保身,保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她身边的人。保自己一人容易,但保下众人难!

“既然是上古的血脉,他们自会有保命的本事,何须你插手?”天父冷哼。

上古一族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他们每一个都是天生的强者,实力比起普通人,只会高不会低。就算他们跟主神比起来差得远,但要保命还是小菜一碟。

没有立刻回应,无倾定定地看着天父面上的面具,看着他那双冷锐不羁的眼瞳,凤眸中雾霭浮沉,让人看不清,看不透,却令人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这无法言喻的目光。

就在天父忍不住微微偏过头之前,无倾喑哑的声音从喉咙中满溢而出:“天父大人,本座的部下你这百年来不是杀过不少么?”

在她回到自己的躯体之前,在她知道所谓的弑神计划之前,在这位天父掌握了神宫大权的时候,弑神计划已经开启。

这百年以来,没有她和凰隐的庇护,刚刚苏醒的上古一族不明状况,被杀的恐怕不少。在人界的时候上任天女朝她洒出的不就是上古一族的骨灰么?

既然已有已死之人,又谈何能自保?

没有给天父辩解的机会,无倾继续道:“而且,本座不也是三番四次伤于你们神宫之手么?”

追溯到她在人界的时候,半隐家族的那个谁就是借了天缘宫之手把她给绑走,最后引得她寒毒发作;在千层殿开启的时候,她差点丧于上任天女之手,凰隐为了救她毁了千层殿被力量反噬;最终她还是因为禁魂丹差点挂掉,沉睡了十年。

哦,对了,禁魂丹。

“你们凑够资金配禁魂丹的解药没有?要是哪天你们自己人不小心把它吞了,那可就没救了。”

天父:“……”

回到了神界之后就不说了,她光是在风连陌手里就吃了不少亏。

“天父大人,即使是神,也有落难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无倾已经站在了天父面前,站在了高座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座位上的天父,手中的墨扇已经合拢,朝着他的下巴一勾,抬起他隐藏在面具之下的面容。

不知道是为无倾的动作所惊还是别的什么,天父眸光一颤,强行压制住自己躲开的冲动。

“你想说既然是神,又怎么可能会落难,是么?”无倾的喉咙中化开几分笑声,她悠悠地收回扇子,异色瞳邪肆迷离,“神是什么?”

神是什么?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生来就是混沌之子,创造了时空之后就被尊称为神。而实际上,她混迹在人堆中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

“神么,大概只是比一般人强大,能轻易做到一般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成功事情的另类种族而已。一个不慎,依然会死翘翘的呐!”

如果混沌之子不死,那么这个种族的人岂不是要人满为患了?哪来那么多的地方让他们随随便便地创造时空?

每年总有哪个混沌之子因为这种那种原因挂了,那些稀奇古怪极其神经质的死亡原因就不提了,反正他们大部分是自己把自己给玩死的。例如无倾,现在的这个局面也是她和凰隐在万年前给玩出来的。

“换种角度来谈,既然你觉得神是万能的,神能远远凌驾于你们之上,凌驾于你们所有的努力之上,那么,你可曾想过,本座为何要跟你们抢这些能够轻易得到的东西?”

为何要跟你们抢这些能够轻易得到的东西?

为何要和你们抢这些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天父心魂一颤。

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波动,无倾手中的墨扇转啊转:“要过把统治者的瘾,本座也不是非要影之大陆不可,本座完全可以把影之大陆送给你,等归位之后自己再去创个时空来玩。”

手中转动的墨扇一停,无倾执扇往另一只手的手心轻拍:“算了,这么说你听不懂,换种说法吧,如果本座想玩帝王游戏,完全可以把你想要的皇朝送给你,把影之大陆送给你,自己再去别的地方创造一个新的来玩,就像当初创造影之大陆一样。”

把影之大陆送给你,送给你,不要一分一毫!

创造新的时空新的世界,本来就是混沌之子的使命。

天父眸光浮沉,紧紧握着扶手的手几乎褪去了所有的血色,惨白如斯。

“其实影之大陆对于本座和凰隐来说真不算什么,重新掌握影之大陆对于我们来说没什么特殊的意义,我做我们的创世神,你当你的统治者,这并不冲突。”

你想要影之大陆,又为何要处处阻挠?其实这仅仅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神与帝皇,本来就是两个不交叉不冲突的概念。

神权和皇权之所以会产生冲突,不过是因为高扬神祗旗号的,是凡人!

既然说天下苍生皆为其子民,神又怎么会跟自己的孩子抢东西?

墨扇又拍了拍掌心,无倾还想继续扯下去,可是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好像没词了。顿了顿,她绕了回来回到最开始的主题。

“你放本座走,本座把影之大陆送给你,如何?”

现在她宰了神宫的愿望已经没那么强烈了,因为之前惹了她的人该杀的已经杀光了,除了还在屠城计划中的西隅。舍弃一个西隅换来自己的统治,相信眼前之人不会拒绝这么一笔交易。

没有立刻回答无倾的话,无数的话语在天父的脑海中生生盘旋,缠绕不息。

你可曾想过,本座为何要跟你们抢这些能够轻易得到的东西?

把影之大陆送给你,送给你,不要一分一毫!

其实影之大陆对于本座和凰隐来说真不算什么,我做我们的创世神,你当你的统治者,这并不冲突。

你放本座走,本座把影之大陆送给你,如何?

如何?

天父闭上双眸,青筋突起的手已经恢复了初见的样子,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干涩:“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本尊一厢情愿么?”

一厢情愿地把她当成假想敌,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必须抢,才能把影之大陆夺到手,一厢情愿地制定了弑神计划,一厢情愿地不断派人追杀,派人阻挠,一厢情愿地……

一厢情愿,不过是一厢情愿!

“你今天是来看笑话的么?”重新抬眸,王座上的又是那个冷峭狠辣的神宫天父。

“你觉得本座会在小命还握在你手上的时候来看你笑话么?”无倾笑得极其不真诚。

面具之下,额头上的青筋浮起又沉下,隐忍地舒出一口气,天父最终是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一句话,轻缓,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人家要送客,无倾也没有死皮赖脸留下的必要,她想见天父只是为了看他长得是扁是圆,没有要做点什么别的的打算,现在人见着了,目的算是达成了。

所以,她可以回酒窖喝酒了。

阁主大人估摸着,酒窖的门被她踹坏了,就算神宫的办事效率在高,应该不会在谈话的这盏茶功夫重新把门安好。

嘛,就算安好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她再踹一次。或者干脆跟守门的人说,天父准了她祸害酒窖。那小厮肯定不会质疑,反正她是刚刚才见过天父的人。

这主意好!嗯,这主意实在是好!

赤色的袍子优雅地垂落,无倾转身缓缓走向大门,空旷的大殿中,一抹如孽火般的妖红慢慢地走向阳光散落的门口。

就在踏下台阶,即将离开大殿的一霎,无倾突然凤眸顾盼,那双丹凤眸恍如千年积聚的深潭,云雾缭绕,觑不见其中的一分半点,却又深邃地仿佛能将人吸进去,永世无法挣脱。

顺着狭长眼尾流转回旋出来的笑容沾染着她独有的魔性,那一个个吐出来的字眼,如同玉珠从盘中滚落,砸落在地上,迸现的不是清越的美,而是摄人心魂的妖娆。

那一句话,有的人永世难忘。

“连陌美人,把面具摘下吧,你原来的样子就挺好。”

连陌美人,把面具摘下吧,你原来的样子就挺好。

把面具摘下吧,你原来的样子就挺好。

连陌美人……连陌美人……连陌美人……

王座之上,那人身躯一颤。

“你觉得本尊是风连陌那个废物?”声色冷淡依旧,似有不屑掺杂其中。

准备踏下台阶的步履收了回来,无倾转过身,笑意不变:“连陌美人,这样骂自己真的好么?”

天父冷哼一声:“那废物已经死在了自己家族传承的阵法下,毁了本尊一只臂膀,否则,你认为你能把本尊逼到这种地步?”

风家败,东隅才会成为上古一族的囊中之物。

压根就没有理会天父的言语,无倾身影一动,残影还在原地闪烁不定,一阵馥郁的酒香拂过,她人已经回到了王座旁边,站在了天父面前。

一手撑着王座的扶手,无倾一手执着墨扇勾起天父的下巴,笑颜惊鸿:“连陌美人,你是自己把面具摘下,还是本座来帮你呢?”

天父无言,但无倾似乎听到了面色崩裂的声响。

天父不说话,无倾也不说话,一个撑着座椅居高临下状如调戏,一个眸色寒凉却暗藏汹涌。

僵持了半晌,两方都不愿意让步,无倾眉梢一动,勾着天父下巴的墨扇往上挑了挑;“几个月不见,连陌美人怎么变得如此固执,嗯?”

天父握着椅子扶手的手紧了紧,几条青筋稍稍地浮现出来,似乎是隐忍着什么。但不多时,那几条青影淡了下去,胸膛稍稍起伏了半晌,他才缓缓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温温润润似乎还带着点文弱的嗓音,那是本音。

这个声音,无倾在风家本宅中曾听了无数次。

无倾只是笑,不说话。

这段日子没什么事情做,胡思乱想的事情干得比较多。

风家废墟上的那段红绸看起来异常自然,但仔细想起来,却是极其突兀。一两个月的时间那段红绸为什么艳红如初就不说了,那段绸子并没有被乱石压着,而是如同飘落的落叶一般落在乱石堆之间。

两个月的时间还吹不走一段红绸?哪的风会那么温柔?

布下这个局的人很随意,因为他已经猜到了无倾不会仔细思考这些细节——而且此人艺高人胆大,就算明知道也照样会这么做。

这样随意中又透着缜密的布局,而且还是在风家大宅的布局,除了风连陌,无倾想不出其他人。

当然,那仅仅是猜测,毕竟无倾是亲自感觉到风连陌的气息消散的,这个猜测一直到来大殿见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父又变得清晰起来。

其实直到挑明的时候,那个猜测仅仅是猜测,无倾一点也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是风连陌。但试试总没有坏处,所以,天父大人的底细就这么被试出来了。

一点也不知道其实是自己把自己漏的底的天父大人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追问。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眼前之人的头脑丝毫不输于她的武力。再加上她的难缠程度,他能伪装的时日并不长。

其实这才是天父大人怎么也不肯见阁主大人的真正原因。

一旦见面说不定就露底了,还是不见比较好,这样才有机会装装逼。

抬起苍白却肤如凝脂的手,天父缓缓地将面具摘下,露出那张总是透着病态却精致如斯的容颜。

无倾了然地收回了扇子,收回撑在王座扶手上的手,直起身子,随口问道:“天父是假的,还是风家家主是假的?”

风家族人这个身份不可能是伪造的,眼前之人能登上风家家主之位,那么风家必定存在风连陌这个人,长老们的重重筛选可不是闹着玩的,凭空捏造的身份肯定过不了关。

天父这个身份也不可能是假的,能够登上这个位置,需要经过的考验比当上风家家主要更加残酷。

那么,只可能是风连陌宰了真正的天父,取而代之,并顶着这个身份控制神宫;或者,是真正的天父杀了风连陌,借助风连陌的身份控制风家,让风家能更好地为他所用。

“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问我。”将面具放下,风连陌的声音有些疲惫。还是那苍白的脸色,如同锡纸般的色泽中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

“真不可爱。”无倾摇摇头,确实,她已经猜到了事实。

风家风连陌,确有此人,他从小疾病缠身,无法修炼。

要一个病秧子走出庇护他的家族,千里迢迢来到神宫,杀掉集所有权力一身,翻云覆雨的天父大人,实在有点为难人。

反过来,让天父潜入风家,杀掉风连陌取而代之,这要简单得多,甚至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就是……

“我的母妃,是风家人。”知道无倾在疑惑什么,风连陌解答道。

他和风连陌是同辈,出生的时间相差无几,相貌也有一定的相似度。只不过一个是风家二脉少主的嫡子,一个是远嫁神宫风家二脉少主的妹妹的儿子。

不过天父同样是疾病缠身,这倒是真的,但没有那么严重,至少他能像普通人一样修炼,而且修炼速度还很惊人,不过是百年便达到了人人仰望的紫檀巅峰。

“被杀掉的兄弟姐妹中,他是其中之一。”风连陌的目光凝了凝。

世人只知道神宫天父当初弑兄弑父,弑的是神宫里那些有资格一争天帝宝座的人,却不知道其中死的还有一个似乎没有任何关联的风家嫡子,一个没有任何武力值的病秧子。

十几岁的少年,又是长得相似的表兄弟,再装上大病一场,面容有一点点变化是正常事,天父要伪装起来不让人戳破,这件事并不难。

无倾的指腹摩擦着魑魅墨扇上的血纹,风家的局早在神宫改朝换代的时候就已经同时布下了,那时候的风连陌确确切切只有十几岁,她该说这人可怕呢还是恐怖?

“你的父亲待你不好么?”无倾衣袂一撩在一旁坐了下来,毕竟是挺着个七个月肚子的人呢,站久了还真是受不了。

除了风连陌这一茬上,天父的大概底细无倾还是调查得到的。

上代天帝后宫粉黛三千,儿子成群,但据她所知,上代天帝还是很喜欢这个儿子的,风连陌要争天帝之位,完全可以通过正常渠道,没有必要走上这条荆棘满布血色荒芜的不归之路。

以前听传言觉得没什么,可是真正知道天父是谁,无倾总觉得风连陌不会是那种为了野心而干出这种事情的人。以他的城府,慢慢布局夺取那个位置可能结果更好一点。

果然,风连陌摇摇头:“他对母妃的宠爱盛极一时。”爱屋及乌,自然而然的,落到他身上的宠爱也就不少。

风连陌的母亲是当时神界里冠绝天下的美人,一进神宫便宠爱不衰,上代天帝很喜欢风连陌这个儿子的,尽管不是天后所出的嫡子。即使之后帝王变心,宠爱不再,因为风连陌长得像儿时的天帝,又乖巧,天帝还是很照顾风连陌。

只是……

“宠爱又有什么用呢?”风连陌摇头苦笑,深宫之中不是有宠爱就有用的,尤其是这份宠爱不能带来任何的保护。

风连陌没有说全,但无倾也大致能了解。一个深受天帝喜爱的儿子没有自保能力,在神宫中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帝子欺凌,后妃想尽办法弄死这个会和自己亲儿争夺那个宝座的人,幼时的风连陌能够成功地活下来算是奇迹,他身体那么弱的底子也是那时候落下的。

“以前我还会奢望,”风连陌的目光有些悠远,“奢望父皇只是不知道而已,他知道之后一定会狠狠地惩罚那些人。”

无倾撇了撇嘴,说帝皇不了解后宫争斗,那绝对是假的。

帝皇掌天下,治天下,这个天下自然包括他们的后宫,更何况后宫也是个牵连着无数权势的地方,他们要是不关注这个地方才怪。

有的事情他们装不知道,只是不想管而已。

“所以后来你发现你老爹嘴软心硬地任由你欺凌,就把他们都宰了?”无倾顺口补了一句。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天帝和他的儿子们。

风连陌的表情顿了顿,那张配上单薄身躯总显得病弱的俊容浮现出淡淡的无语之色。

那时候他还不满十岁,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心思?就算是现在,他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中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在神宫中兴起腥风血雨。

不过天父大人略微思量一下也就懂了,似乎这种事情放在眼前这一位身上,有点顺理成章的味道。

再变态再奇怪的事情只要到了她身上,就变成了常事。

细小的念头滑过眉睫,风连陌拂去这抹杂乱的思绪,眼神有些悠远:“他的确知道这些事情。”

在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他伤心过,心痛过。那时候的他还会幼稚地跑去质问,质问为什么。

“他说,郁家没有软弱的人,也没有被理所当然地保护的权利。想要什么,就自己争取,包括实力,地位,报仇,安稳,还有……”那个高高在上历经万年仍然金光不灭的位置!

“所以你就弑兄弑父篡位了?”无倾多余地补了一句。

风连陌的表情又顿了顿,嘴角略微抽搐地看了无倾一眼。

他着实不明白,明明他在无倾面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嗜杀的一面,为什么她如此执着于弑兄弑父这一点。

不对,是为什么她那么捉急地想他弑兄弑父。

“母妃不希望我坐上这个位置。”风连陌摇摇头,虽然生活在权力的漩涡中,但比起那种日日费尽心血活于各种算计之中,他更愿意带着他的母亲在神宫的一隅中过着安稳的日子。

一个从小身体就不太好、饱受天帝宠爱不爱政法的帝子,风连陌的确对这个位置没有兴趣。

可惜,这段对话被上代天帝听到了。他没有厌恶,也没有赞同,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更是把风连陌和他的母妃宠上了天,甚至露出了要传位给风连陌的暗示。

但是,不给予任何的保护。

之后发生了什么,风连陌没有说,但无倾猜也能猜出一个大概。其中最残酷的,莫过于这一代的神宫统治集团中,在天父高高在上的时候,神宫没有太后。

很久很久以后,闲卧亭中手拈杯盏听雾中清箫的无倾眯眼间想起这一天的时候,总是会猜想这个人站在王座之前看底下匍匐万众的时候,会有怎样的感情。

爱他的人,不在了,恨他的人,也不在了,那些填满了他前面十几年生命里的人,不论是对他好的还是不好的,全都不在了。剩下的,是那些几乎从未见过而怀着满腔敬畏和惧怕的陌生面容。

无倾还曾猜测过,他是一种怎么样的心境开启了前几代一直策划的弑神计划,明明他已经是掌控一切的人,完全可以否定前人的一切做自己想做之事。

是一人独朝冷寂大殿的消遣?还是倾颓放任,任由自己的权力的海洋中沉沦?

这些都无从猜测,不论是很多很多年的以后,还是无倾正和风连陌同处大殿的现在,因为……

“报主上!不好了,天帝大人和天女大人带兵谋反了!”匆匆忙忙冲进大殿里的侍卫打断了无倾即将出口的疑问。

随后,他气喘吁吁一惊一乍地要继续汇报,抬眼间却不经意触到王座上那个人没有覆盖面具的容颜,还有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侍卫一个激灵,冷汗瞬间浸透了脖颈,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压着起伏的声音汇报道:“天帝大人和昼……和墨凰隐带人从北境杀了过来,天女大人和东隅尊主已经穿过了东大殿,将士们支撑不住啊!”

无倾眸光一亮,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瞥到旁边沉默不语的风连陌之后,又扫兴地坐了回去。

没办法,修为没人家高,明目张胆地在人家眼皮底下溜出去不现实。而且就算要表达自己的得瑟之情,那也不能太高调。

太高调,死得快。

嗯,这是间歇性成立定律,该得瑟的时候还是要得瑟的,该高调的时候还是要高调的。

不过,早知道她刚刚就不留下来揭穿天父的真面目了,说不定这时候她已经溜出去了。

自作孽,不可活!

带头的人是郁孤砚和郁冷瑟,尽管奇怪这两位在外面玩得高兴终年不在神宫的主子为什么突然间回来了,但没有谁敢把这两位拦在神宫之外,也就恭恭敬敬地放行。等到意识到他们两个人身后还带着上古一族之后,一切都已经晚了。

郁孤砚和包子美人从小在神宫长大,对这里异常熟悉,上古一族杀进神宫势如破竹!纵然之后神宫的各方将领反应过来,调兵遣将亲自加入战场,但局势还是不太乐观。

风连陌没有回应,眼神落在那个侍卫身上,但焦距却飘忽不定,眸中晦暗不明,似有复杂的情绪交错纵横。

半晌没有得到自己主子的声音,那侍卫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主上?”

“下去。”风连陌音色如寒泉涌动。

没有得到任何的指令,侍卫怔了怔,忍不住又叫了一声:“主上,这……”

“下去!”风连陌的神色不容质疑。

侍卫胆寒地瑟缩一下,潜意识里起身就要往外逃,但理智还是把他拉了回来:“主上,上古一族修为深不可测,大人们……”后半句话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那侍卫捂着右胸口的,一缕紫红从指缝中蜿蜒而下。

高座之上,天父的手已经落回扶手上,只留袖笼浮动。

“啧啧,真是个暴君呢。”侧眸瞟了地上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一眼,无倾摇头感叹。伴君如伴虎,莫过于如此。

“遇上无倾,本尊承让。”风连陌一派云淡风轻,无倾二字,叫得一如当初在风家那样亲昵。

论残暴,似乎还真没有谁比得上夜神大人,火爆起来直接屠了西隅,这种魄力和实力不是谁都能有的。

无倾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被自己的儿子女儿逼宫,感觉如何?”知道凰隐总会找到这里,无倾也没急着出去找人,反正她想出去和出不去,风连陌能够轻易放她走才怪,倒不如在这里和风连陌扯扯嘴皮子。

说到这里,一种违和感漫上了无倾的心头。

郁冷瑟就算了,郁孤砚和风连陌站在一起,与其说是父子,倒不如说是兄弟。真不知道当初才十几岁的风连陌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把郁孤砚领养回来的。

“无倾想知道,自己试试不就清楚了?”风连陌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至少无倾是这么觉得的,无倾也就很干脆地把话题转移:“连陌美人,你对本座的建议考虑得怎么样?”

这个建议,自然是让风连陌把她放掉,然后她当她的创世神,他当他的神宫天父。

风连陌看了无倾一眼,垂眸:“无倾,你不像是那么天真的人。”

无倾不置可否,她知道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和凰隐愿意放手,上古一族却未必。

这百年来神宫对上古一族的迫害,足以上上古一族欲除了神宫而后快。再者,如果神宫继续统治神界,那么上古一族往哪放?

不过,能说出来的问题都不算是问题,总有能解决的办法。麻烦是麻烦了点,至少肯定比直接灭了风连陌灭了神宫要麻烦,只是无倾觉得,风连陌就这么挂了,着实有点可惜。

“所以,你还是想封印了我和凰隐,杀了上古一族,让神宫一家独大?”不愿意妥协,也就是要一意孤行?

创世主神是不能死的,否则影之大陆会随着主神的陨落而摧毁。所以上古一族能杀,而无倾和凰隐只能封印。

“你不是说,天命不可违么?”风连陌摇头一笑,那笑容沁透着几分苍白虚弱犹,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纷争不断的几个月前,那个依然屹立着的风家。

天命不可违,无倾说服风连陌的话总结下来不就是这几个字么?

无倾的眸中浮掠过几分疑惑,这丫的不想议和也不想继续进攻,难道是要投降不成?

仿佛从眼前摄人心魂的妖容中辨明出此人脑海中扭动的思绪,风连陌轻笑,他伸出手,半路的时候顿了顿,但这不过是眨眼的时间,他的手继续抬起,落到无倾的发顶上:“无倾,你很聪明。”

墨发如绸,那没有绾上任何发髻的发顶如同想象中的那么柔得不可思议。

他想这么做很久了,就在东隅尊主府的梨园露天宴上,在看着那抹青影无奈地揉上眼前之人的发顶的时候。

风连陌的思绪飘远,又在接触到眼前那双略带差异很快又变得最初始的似笑非笑的凤眸后飘了回来。他收回手,掌心依旧残留着那种让人眷恋的手感。而在同一时间,大殿中的力量波动骤起!

不等无倾作出任何反应,那抹冲天的湛蓝异火已经环绕着大殿似游龙般腾起。

幽篁流火!

水系之中的异火之王!

“你……”无倾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风连陌这是要焚毁神宫大殿!不,不仅仅是神宫大殿!以水系异火之王的能力,还有风连陌本身的修为,要将整个神宫焚毁也不是难事!

“无倾,你不是说天命不可违么?”当事人面色不改,俊柔的容颜上依旧是那抹浅浅淡淡的笑容。

议和的结果其实不会很好,与天赌输赢的结果更不必说,除了投降,还能做什么呢?

“你这都是借口。”无倾的瞳中有莫名的情绪涌动。事情再难,只要风连陌有心,从来都不会解决不了。

“是啊,借口,这些都是连陌的借口,”风连陌也不反驳,顺着无倾的话语说下去,连自称和回到当初的“连陌”,“这些只是连陌想拉着你为我陪葬的借口。”

无倾如今的修为尚在他之下,还身怀六甲,只要他想,让无倾伴着他在这神宫大殿中被火海淹没,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闻言,无倾凤眸一眯,不动声色地做出防御的姿态。

看到眼前之人警惕的容颜,风连陌眸光一黯。

但这抹神情只是一霎,转瞬而逝,淡色的唇角划开几分如泽兰般清淡的弧度:“无倾,我给你的印象就这么坏么?”说出口的好事肯定是在撒谎,说出口的坏事就一定是真的。

阁主大人丝毫没有犹豫,点头。

风连陌嘴角微微一抽,直白的人果然是最可怕的。

叹了口气,风连陌的目光落在无倾拢起的小腹上,如子夜穹苍般幽邃的瞳孔回旋着错综复杂的情绪,在无倾被盯得不自在之前,他才抬起头:“一尸两命,连陌还是积点阴德,来世投个好胎。”

“你……”已经猜到了风连陌想做什么,无倾抿了抿唇,只是绕在舌尖的话才吐出了一个字,风连陌就将她打断,开玩笑般的说道:“无倾不必担心,这次是真的。”

真的自毁宫阙,自毁自身。不会像上次一样,风连陌死了,还有个天父。

“风连陌,其实你不必如此。”无倾长眉拢起。以风连陌的聪明,他不会看不出她并没有杀了他的意思。

风连陌的嘴角沁出几分笑容,从殿外拂进的微风摇动不断吞噬着纱帘的焰火,吹动了他从额前垂下的发丝:“这样其实很好。”

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日子,他体验过;被人欺压凌辱的日子,他体验过;权倾天下的日子,他体验过;滥杀无辜的日子,他也体会过。玩了这么多年,他也玩够了。

被焚毁的梁木往下砸落,蕴含着一个紫檀巅峰术师之力的幽篁流火似潮水一般往内扩散,爬上盘龙缠绕的大理石柱,窜上房顶,窜上四面八方。

“此生曾与天一睹,连陌也算是无憾了。”风连陌唇边的笑容愈发地浓郁,悠悠地叹息融入空气中,被穿透火焰而过带着炽热的风吹散。

“你……”

“无倾,我累了。”

不是因为骄傲不允许自己屈服,也是天命的无法反抗让他绝望,他只是,只是玩累了而已。

无倾感觉到身下有柔缓的气流拂过,小心翼翼地带着穿过深邃湛蓝如海的火焰,将她带到唯一没有被异火所封锁的大殿门口中。

焰火焚烧,炙热的空气将眼前的景物扭曲,似不知疲惫的舞娘终年踏歌而舞的焰火重重燃烧,蹿起的火舌几乎将坐在高处的人挡在极高的温度后面。

在那依稀可见的浅淡笑容中,无倾握着墨扇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火海中的人没有说话,火海之外的人亦是沉默。半晌,无倾终于挪动步子,往台阶上踏下。但脚尖还没有触到青石板,她的动作蓦然顿住。

回过头,轻如叹息却清晰可闻的话语从绛唇中飘出:“你……叫什么名字?”

既然真正的风连陌为他所杀,他是神宫原来的帝子,现在的天父,统治了神界万年的郁家的后代,风连陌必然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火幕之后,面色本是古井无波的人眸中有了奇异的闪动,那总是若有若无挂在病容上的笑意似云雾散后的壑谷,美如画卷。

可惜,无倾看不到,唯有耳畔的话语清晰地烙印在她的心底。

“郁照影,我叫郁照影。”

临池照影,闲看落花。

一个将他的人身反写的名讳,一个与他的人生背道而驰的名讳,一个从他踏上王座的那一刻之后就无人再唤的名讳。

世人只识天父,不识照影。

名字就是让人用来唤,没有人唤的名字,又算是什么?

就在无倾恍惚的空档,火幕之后的声音再次穿越火海而来。“无倾,下辈子把我投到普通人家吧。”

无倾垂眸,不语。

无倾,下辈子把我投到普通人家吧。

普通人家,即可。

片刻后,无倾点了点头,虽是无声,但她相信火海中的那个人听得到。

火势已经越来越大,似长波涾沲般的异火不仅往内寸寸吞噬,同时开始往外扩散。

无倾没有多做停留,起步下了踏下台阶。在她的步子从最后一级台阶离开之际,身后传来一声轰然,那是柱子轰然倒塌的声音。

长空之下,艳艳红影之后,焰火烈烈,将所有一切埋葬在其中。

“小倾儿!”“小无倾!”“倾哥哥!”“……”捕捉到这抹红色,几道人影匆匆而来。

《影之大陆通史神界卷》:神界历法第四万五千七十三年,神宫毁,天父殇!

当日,从大殿蔓延出来的大火将整座神宫吞噬,不过是一夜,这座屹立了万年不倒,象征着神界最高权力的宫阙,化为灰烬。

神宫的人,投降的投降,被烧死的被烧死,被杀的被杀。上古一族的效率是很高的,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就把神宫的手尾给收拾好。

作为此次战役突破点的郁孤砚和郁冷瑟兄妹,一个挥挥袖子只留下一句会回来喝你儿子的满月酒就走了,一个当然是扒拉在媚言歌身边,然后对着无倾闪着星星眼。

神宫灭,西隅降。但无倾有令,凡西隅者,杀无赦!放走了一个,自己去领罚!

西隅,一片哀鸣,充斥着无数奢望与质问。

神是仁慈的!

早那会儿干嘛去了?天天咒骂吾主的人是谁?

媚无倾这么做有违天道!她会遭天谴的!

天道?天道可不是你们说了算!吾主会不会遭天谴不用你忧心,倒是你们,现在必须死!

《影之大陆通史神界卷》:神界历法第四万五千七十四年,主神归位,创世夜神媚无倾下令将西隅屠城,首次对叛神者作出处罚。故而,此后西隅又称罪恶之城。

《影之大陆通史神界卷》:同年,创世神殿举行分封大典。东隅尊主媚言歌战功赫赫,赐号君魂尊主,分封东隅。南隅尊主千明裳抗神宫有功,赐号霓裳尊主,分封南隅。上古黑暗一族分封西隅,光明一族分封北隅。

尊主之位,可世袭。

光暗二族,世世代代镇守西北两隅!

同年,春,人界媚影皇朝媚都皇宫。

“你进去做什么?术业有专攻,别进去给倾儿添乱。”双生妹妹凌雅粗暴地一扯凰隐的后领,将他隔绝在产房之外。

创世主神又咋滴?实力很牛叉又咋滴?她只知道这是她宝贝女儿的丈夫,她的女婿,一切关系到她宝贝女儿的事情现在都由她当妈的有经验的做主!

“你叫凰隐是吧?果然是眉修目俊,清华卓然,我家倾儿没看错人。”双生姐姐凌雅优雅地朝凰隐招招手,细细地把他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得到媚家长辈的认可,凰隐自然心情不错。

正当他准备好好跟凌雅攀谈一番,增加自己的好印象,凌雅却已经收回了目光,转身走进了产房,温声细语地嘱咐接生婆注意事项。

女婿又咋滴?宝贝女儿要紧!

能被叫过来的接生婆经验肯定不少,就怕她们慌。毕竟里面的人是一朝王爷,而且还是当朝最受宠的王爷。

也幸亏神界发生的事情人界不知道,只有少数人知晓近日来陆陆续续来或者到媚影皇宫的人作客是谁,否则接生婆直接晕过去得了。

看到自己贵为创世昼神之尊的挚友在这里被嫌弃被无视,正好在人界游玩听到无倾要生了的消息而赶来的郁孤砚走到凰隐身边,面色淡然地安慰道:“与其在这里无意义地着急,你不如赶快安排你和无倾的婚礼,如果你不希望几年后看到你儿子在喜堂乱跑的话。”

这真的是安慰么?

处理完神宫之后还有西隅,西隅屠戮完之后还要封赏有功之臣,这么折腾下来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无倾都已经进了产房了凰隐都还没能找到时间把大婚给办了。

虽然,无倾似乎不是很在意婚礼的有无。

婚礼,往虚了说是一种仪式,往实了说是一种承诺。但夜神大人认为,婚礼只是一种宣布对方为自己所有物的方式。现在整个影之大陆都知道昼神和夜神是一队,婚礼也就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自家妻子不配合,娘家的人催,凰隐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其实,还有一个人比要当爹的昼神大人还急。

“孙儿哟!朕的小外孙要出世了!要出世了!”十几年不见好像没增添一丝白发的皇帝老头乐得在产房外绕圈转。

转一圈,抓着自己大儿子媚言歌的肩膀晃啊晃,再转一圈,抓着自己小儿子的肩膀晃啊晃。再转一圈,自己醉醉地晃啊晃。

无倾随便添了个捡到创世神有功的功名,给这老头子和双生花娘亲添了几千年的寿命。

嗯?你说无倾漏了狐狸美人和鸾烟萝莉?

这两只的天赋都是一顶一的好,突破神级继续往上深造是迟早的事情。修为上去了,他们的寿命自然会延长。

“朕要给他封个小王爷,给他造府邸。这府邸造哪里好呢?城北位置最好,可是没地了,城南不行,要不城东?好像城西也不错。哎,要不干脆让礼部尚书搬去城西,让他给朕在城北让一块位置出来?”

皇帝老头碎碎念啊碎碎念,一想到以后有个萌娃娃在自己得金銮殿上乱跑,在群臣之间捣乱,然后软软地喊自己爷爷,皇帝老头整个人醉得都要升华了。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跟着无倾一同回人界的千明裳狠狠地戳了戳老皇帝的脑袋。

看到儿子的第一天是欣喜,第二天情绪平复,第三天是嫌弃。

“我的小曾孙会稀罕那点地方?让礼部尚书搬走哪够?怎么也得加上吏部尚书占用的那块地!”

城北尚书府,礼部尚书,吏部尚书:“阿嚏!”

这一家子恐怕比较正常的就只有媚言歌和媚言兮了,媚言歌纯粹是以前癫疯够了,现在很淡定地抱着自从回到媚影皇宫以来就被双生花娘亲抢着玩的包子美人坐在一旁静静地等待。

感谢自家妹子,双生花娘亲有了正事要干,不跟自己抢媳妇。

狐狸美人就更加没心没肺一点,他觉得以自家姐姐那种变态的程度,肯定一切顺利,他就等着抱小侄子好了。

想到这里,媚影的现任太子殿下郁闷地看看乖乖地呆在自家哥哥怀中的嫂嫂,又看看产房门外蹦蹦踏踏的鸾烟萝莉。

姐姐回来了,好不容易从双生花娘亲那回来的娇妻又跑了。

鸾烟萝莉:我家倾倾!我家倾倾!我家倾倾!

两位媚影皇子的不远处,伏召离半喜半愁地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用复杂的目光望向产房的方向。

“哎哟,陛下啊,您不能老坐着,媚影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哪,您应该过去和他们交流交流感情,商议两国大事!等阁……等倾王殿下出来了,您得跟她叙叙旧。”伏召离旁边的老丞相碎碎念,大老远地从伏都跑过来,怎么能干坐着呢?

耳边的话语滔滔不绝,伏召离神情却有些恍惚。无倾回来了,和她的夫她的孩子回来了。那日,看到那张妖容所带来的欣喜在看到她挺着的大肚子之后逐渐化为苦涩。

不过,这是早就料到的结果,他又何必如此呢?

伏召离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忽然之间,他的面前有阴影遮挡。

“陛下。”凰隐的声音温润悠远,不温不淡,依旧像从前一样叫着敬称,言语里却没有多余的尊卑之意,清雅自然。

看着这张似清雪纷扬般的容颜,伏召离阖了阖眸,轻叹道:“好好待她。”

“好。”凰隐点头,却没有急着离去。伏召离再次睁了眼,像以前一样,他无法理解这个人想做什么。“国师?”

“我是来辞职的。”告老还乡这种用词显然不准确,凰隐只能用上无倾教给他的词汇。

伏召离:“……”

在听到“好”这个字眼之后,伏召离前面的阴影转身而去。

然后……

“陛下!您怎么能轻易地答应国师大人呢?如此人才要上哪找去?而且他这哪里是要辞职,他是要跳槽啊!陛下!”

“产房里为什么没有声音?”突然间,一句询问打破了产房外各种乱七八糟的对话。

众人的表情一凝,无倾已经进去快一个时辰了,而里面却一点声响都没有,这……

无数人惊起,数张面孔变得紧张惨白起来。

一直窝在门口的鸾烟萝莉转过头来,脆生生地说道:“倾倾加了隔音结界啊。”

众:“……”

夜神大人,您就算要晒技能也不用用得那么高端吧……

“生了!生了!倾王殿下生了!”就在人们送了口气扭头继续刚才的事情的时候,产房的门砰地一下开了,接生婆跑了出来激动地叫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恭喜驸马,倾王殿下生了,是个胖小子!”

然后,产婆就对上了媚影两位皇子皮笑肉不笑的脸。产婆心中咯噔一声,立刻笑脸迎上:“恭喜大皇子,恭喜太子殿下,你们要当舅舅了!”

“皇上,快来看看我们的小外孙!”凌雅抱着一个裹着襁褓的小婴儿走了出来,所有在外面等待的人都围了上去。

凰隐远远地望了凌雅怀中得襁褓一眼,释放出精神力“看”了“看”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便绕过人群进了产房。

产房内,黛焰和蓝焰正在给无倾收拾,看到凰隐来了,加快手中的动作,给这两位腾出时间和空间。

满头妖娆如夜之穹苍的头发浸满了汗水湿漉漉地散落在床榻上,无倾勉强睁开凤眸,就算是创世神,生孩子也得按正常生序走。

生产很顺利,只是精力耗费了不少,挠是无倾都累得虚脱,只是依稀察觉到那抹熟悉的气息走进来,才朦胧地睁开眼睛。

“小倾儿,”看到无倾疲惫的容颜,凰隐心疼地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一只手,拨开她顺着汗水贴在额头上的发丝,亲了亲她的额际,虽然有无数的话语想要吐露,但最终只化为轻如呢喃般的四个字,“好好休息。”

黛焰和蓝焰抿唇一笑,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产房外,作为神子自然不同凡响的小滟楼出生没多久就能睁开眼,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看他面前挤着无数张认识和不认识的容颜,耳边听着无数“好可爱啊”“好萌啊”“朕可爱的小孙孙”等赞叹,哇地一声哭了。

“不哭不哭不哭,朕抱抱,不哭不哭。”老皇帝拼命哄死命哄。

“小王爷那么可爱,不哭哟!”

“小手好软好可爱!”

“……”

结果小滟楼哭的更凶了:“哇哇哇哇。”

神兽都要经过幼兽的阶段,就算帅气的身子大人也逃不过软萌又婴儿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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