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悲跟谢飞站在窗子面前,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看着街道上其乐融融,本应是一幅美好的画面,莫悲却觉得有点难受。
肚子很难受,胃像是收缩了一般,翻来覆去地捣着,还一抽一抽的。莫悲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手捂着肚子,眉头紧皱。根据莫悲的经验,她这是······肚子饿了。
不仅是饿,还是很饿,因为担心王家的事,莫悲一早上都兴致阑珊,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个包子顾顾胃,这会儿时已晌午,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在解决了心中的顾虑后,莫悲觉得心情大好,胃口大开!能一顿吃下两头熊!
正准备拉着谢飞去吃饭,莫悲忽然瞧见街那边来了两个公子。
两个年轻的公子,穿着考究的一身白衣又搭上那通身的气度便知二人身份不一般,脊背挺直,端的是那芝兰玉树的模样,周身气度温文尔雅、卓尔不群,腰佩玉佩,行走间衣袖长衫不乱分毫,张弛有度,一派大家作风。
一看就是王家的!莫悲脸上渐渐露出猥琐之态,心中大喊——老天助我!
刚操心王家的事,这会儿就有两颗小白菜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
莫悲脸上露出猥琐满意的笑容,顺手就把手搭在谢飞肩膀上,眼睛看着街上的那两个白衣公子,人却凑到了谢飞耳边说:“看到那两个人没?”
谢飞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到街上的人,至于“那两个人”,谢飞知道莫悲说的是那两个穿白衣服的人,因为谢飞也注意到了那两个人。
“看到了。”谢飞点点头道。
“哼!春天播种之时,农民早忙的不可开交,怕弄脏了衣服恨不得不穿衣裳才好,这两个人倒好,穿着这样白净的衣裳,又是这样的气质,看来是大家子啊!”莫悲邪笑着感慨。
莫悲能从别人的衣服就判断出他们的身份也不是她多么厉害,而是普通人是不舍得穿白衣服的,毕竟不禁脏,像莫悲和谢飞行走江湖就不会穿白衣服,太不禁脏!太不好洗!就凭这一点,都能排除他们普通人的身份。再看他们衣服的面料,隔了这老远,莫悲都能感觉到这衣服的材质上乘,腰间的玉佩随走动间摇曳,也不便宜啊!莫悲感慨,再加上那文质气质,王家没跑了,就算不是王家内门子弟,起码也是在王家读书的。反正都有用。
“你打算怎么办?”谢飞问道。
“怎么办?哼哼,那还用说,当然是英雄救美!”
你打算当美?莫悲在谢飞错愕的眼神里读出这么一句话。
“想什么呢你!”莫悲轻拍了谢飞一下,“我是要我当英雄,他们当美啦!”
哦,谢飞恢复正常,“那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莫悲摸了摸下巴,做出沉思的模样。
“你看他们会不会来这儿吃饭?”
“应该会。”谢飞点头道。
看莫悲兴致不高,谢飞怕她没胃口,特意选了这家客栈,因为这家客栈的对面是一家酒楼,叫做“夏江第一酒楼”,谢飞根据莫悲的逻辑,觉得名字这样嚣张,味道一定差不了,并且听说这里的酒菜很好。
那么就是它了。
而那边的两位白衣公子就是王习尔和王与之。王习尔跟王与之难得空闲,毕竟王家家教甚严,平日无事不得外出,需得静心读书,加上二叔公的事对伯公的打击很大,伯公责令弟子们无事不得外出,不得生事,在山中静心读书,因而多日未曾下山看这人间烟火气,今日能有这一日空闲,也是叔父叔母他们劝伯公要劳逸结合,稍作休息能有更好的精力读书学习,伯公才放了他们这一日的假期,不然不知还要到何时才能见得山下的风光。
说起二叔公的事,王习尔就愤愤不平,二叔公忠义无双,智勇双全,才高八斗,一直是朝廷的栋梁,天下读书人之表率,二叔公的儿子磊叔父同样忠肝义胆,呕心沥血,为天下为官之榜样。二叔公一家,个个勤学好问、学富五车,几个堂兄弟姊妹也是彬彬有礼、谈吐不俗,王家上下都很喜欢他们。
王习尔和王与之更是把二叔公和磊叔父作为榜样,立志以后一定要成为像二叔公和磊叔父这样的人,只是不知为何,一年多前,长安突然传出消息,说二叔公和镇国大将军一家曾私通敌国,罪当满门抄斩!王家事先没有得到一点儿风声,就听闻了二叔公和赵将军一家身死的消息。
二叔公光明磊落,从不屑小人作风,赵将军忠肝义胆,英勇无双,这样的人,也要被扣以这样的污名吗?得到消息,王家上下震怒,以王习尔王与之为首的年轻一代更是请伯公上书询问缘由、查探事实,还王、赵两家清名,叔父舅父他们也请求查明真相,只是伯公虽然伤心欲绝,却不许他们再提此事,只勒令众人谨言慎行,潜心读书,不可妄议此事。
众人心有千万句言语,却也无法诉说,只能将此事埋在心里,期盼伯公能带他们主持公道,一查当年真相,还王、赵两家清白。
正在街上走着,看看山下的风景,感受下热闹的街市氛围,王习尔和王与之突然感觉到一阵撞击——有人撞了上来。但并不疼,只是稍微撞到了下,反而是王习尔和王与之低头去看时,看到地上有一个小孩。
“不好意思啊,不小心撞到了。”小孩笑着抱歉道,王习尔和王与之正准备去扶时,就见小孩极快地爬起来,一溜烟儿又跑不见了。
“欸······这小孩。”王习尔看着小孩跑不见了的身影,疑惑说道。
跑这么快做什么。
“走吧,许久未来尝这山下美食,有些想念,你不想念这店中醉仙茗的滋味吗?”王与之催促道。
“来了来了。”听到醉仙茗的名字,王习尔立马回过神来,提脚赶上。
这厢的王习尔跟王与之刚进了夏江第一酒楼,谢飞在对面客栈的窗子里盯着他们,莫悲就回来了。
原因无他,刚才撞到王习尔跟王与之的小孩不是别人,正是莫悲。本来莫悲是不愿意去的,她想让谢飞去偷东西,自己当救美的英雄就成。奈何谢飞不会缩骨功,也不会偷东西——“我没干过”,这是谢飞说的,莫悲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多年的悉心教导都打水漂了,偷东西都不会,还怎么闯荡江湖。
对谢飞表示气愤失望的莫悲无奈只好自己又当英雄又当小偷,去偷了他们的钱财,来当英雄救美的英雄。
莫悲从房间另一边的窗户翻进来,扭了几下脖子几下手,骨头“咔咔”作响,莫悲就又从一个七八岁小孩的模样变回原本的模样。
“怎么样了?”莫悲穿上那会儿脱下的外衫长袍,扣好腰带和护腕,走到窗边问。
“进去了。”谢飞答道。
“呵,那就好,我们也去吧。”莫悲转身向外走去,把偷来的两个钱袋扔到了桌子上面,又拿了自己的钱袋下楼。谢飞跟上。
进了酒楼,莫悲觉得这店果然不愧“夏江第一酒楼”的名号,人满为患,无处安身,幸好有两个站起来要走的客人,小二就把她们引到了那处。
莫悲和谢飞坐在小方桌上,刚好可以看见斜前方小方桌上的白衣二人,莫悲和谢飞的眼睛就一直盯着他们。待点了些菜,又点了一壶招牌的“醉仙茗”,莫悲和谢飞二人继续盯着他们。值得一提的是,这家酒楼的饭菜果然不赖,莫悲吃了几口就渐渐被吸引过去,注意力全在酒菜上了,谁还顾得上那穿的臊眉臊眼的两人?莫悲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全靠余光瞟着两人,谢飞还算有定力,一直正襟危坐,非常正式地吃着东西,唇边一直放着一杯酒,眼睛则一直盯着那边白衣服的两人。莫悲觉得谢飞肯定没吃饱。
不过不得不说这酒确实不错啊!柔顺适口,从咽喉流入胃部时就像暖玉般温润顺滑,浓香馥郁,又有暖流回绕于胸,浓香融入身体,酒韵与身体合而为一。好酒啊!好酒!
莫悲跟谢飞不知不觉就吃了一大桌子菜,喝了三壶酒,要不是觉得这酒肯定很贵,怕花太多钱,莫悲跟谢飞还想喝。而且这酒虽然有些醉人,但莫悲酒量还不错,谢飞酒量更是深不可测,两人表示毫无压力。
不过那边的两个文人情况就不太乐观了啊,王习尔跟王与之两个人喝一壶酒,点的菜倒是吃了个七七八八差不多的样子,那酒怎么还没完?两个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了老半天,就是不见酒完。
难道他们的酒壶能自动续酒?莫悲盯着他们的酒壶忍不住怀疑。
此刻莫悲跟谢飞两个人早已吃饱喝足,就等着白衣服两人了,可等来等去他们就是不好,店里的人都走了大半了,渐渐的一楼就只剩他们两桌了,莫悲打着哈欠,感觉自己有些倦了,谢飞还算厉害,一直脊背挺直的正襟危坐着,莫悲则直接侧倒下来,手撑着脑袋,一条腿屈起来,保持着这个有些不雅但又很潇洒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杯子里的酒。
其实酒早空了。
就在莫悲觉得她们会因为吃太久被店家赶出去时,白衣服的两人总算起来了!
莫悲感激涕零,几乎就要潸然泪下,但还是要做个样子,免得被人家看出来别有用心。于是莫悲又坐起来,装模做样地挑了几筷只剩渣渣的茶碟,谢飞抖着眉头喝空酒杯。
终于听到那句“小二,结账。”
又听到那句“哎我的钱袋呢?”和“不好,我的钱袋也不见了。”
为防止白衣服的两个人拿玉佩抵账而导致莫悲错失英雄救美机会,莫悲谢飞适时地站起来。
走到白衣服两人的身边,莫悲说道:“小二,把这两位公子的帐记我账上。”
“好嘞!”小二欢快地答道。
“多谢女侠出手相助!”王习尔跟王与之拱手道。
莫悲面带微笑,微微颔首,又恢复了高深莫测温文尔雅不动如山的风貌,“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话是这么说,等莫悲看到小二递上来的账单时,面上风轻云淡,一副无所畏惧毫不在意的模样,实则内心呐喊。
“我天天天天天!怎么回事?我们吃的是什么东西?吃的是人参燕窝吗?为什么这么贵?天呐天呐!破产了破产了,酒太贵!太贵!”
尽管内心歇斯底里,莫悲依旧不露分毫,一副家大业大的样子,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银子放到小二手上,小二欢喜地捧着银子跑开了。谢飞看着莫悲,想看看她是不是在暗自流泪。
莫悲当然没有暗自流泪!怎么会哭呢?大不了打碎牙齿和血吞,一会儿拿了白衣服两人的钱袋抵账罢了,不值一提!
总之不管怎样,莫悲面上是不动分毫,依旧高深莫测、风轻云淡的模样。白衣服两人则拱手谢道:“多谢两位姑娘仗义相助,敢问姑娘芳名。”
莫悲颔首,微笑道:“在下莫悲。”
谢飞道:“谢飞。”
莫悲又道:“不知两位公子高姓大名?”
王习尔一拱手,说道:“在下王习尔。”
“在下王与之。”
莫悲颔首,心中暗道:王习尔,王与之,王家的人都这么会取名字吗?名字都这么好听。
“好名字!”莫悲真诚赞道。
“实不相瞒,我二位乃是江湖中人,行中江湖,初来咋到,听闻夏江城中听风楼的说书乃是一绝,但一票难求,我二人手中正好有几张,却不知该往何处走,二位公子可知这听风楼的方向,为我二人指个路。”莫悲说道。
听风楼乃是一个青楼,但跟普通的青楼又有所不同,其他青楼或凭美貌,或凭歌舞出名,但这听风楼出名倒不是这里面的姑娘有多么不得了,而是这里有个说书人。
说书人书说的极好,一直以来都广受追捧,甚至有人为听他一场书一掷百金,耗资若干。当然这是某个富豪才干得起的事,像莫悲打死她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就算她有她也不会这样干。
但有人会这样干,就比如眼前这两位。
王家家风甚严,是决不允许出入青楼这等地的,哪怕是听书也不成。可十七八的少年郎,哪能那么乖乖听话呢?有时甚至是你不让我做,我偏要做,像王习尔和王与之就曾悄悄在听风楼听过几回书,也是很喜欢,但因为想听书的人实在太多,老板就想出一个法子,叫做“票”,凡进入听书者,皆要出示这个票才行,若是没这个票,有钱也不能进。
可票的数量有限,有的人赶得早有些人赶得晚,这就导致有些很想听书的人买不到票。呐!这就出现了“黑市”,有票的人暗中交易,把票价抬高几十倍的卖出去,但还是有人买。
所以最后就出现了这种情况,有票的人专门倒买倒卖,从中牟取暴利,莫悲觉得这倒买倒卖的可能还是老板的人,只是要故意这样做,让人们“抢”票才行。
不过不管他多少钱,王家是家大业大的,吴先生说过不乏王家子弟偷溜下山来听书的,那么这两个人有没有听过呢?管他听没听过,先试探了再说,吴先生搞到这几张票可不容易呢!花了莫悲老大一坨钱!
“莫姑娘你有听风楼听书的票?有几张啊?听风楼确实不易找,我带你去。”王习尔兴奋地说道。
果然,上钩了。
“嗨!这不是听说了这听风楼说书的大名嘛!我让我江湖上的朋友帮我弄了几张票,一共五张,可我们就两个人去听,又不认识路,这才想向两位公子问个路。”莫悲说道。
“有五张?那还剩三张,莫姑娘,能卖给我两张吗?我带你去。”王与之还没来得及制止,王习尔就非常兴奋地说完了。
“好啊!正愁看不了浪费了,有劳公子带路了。”莫悲大方答道。王习尔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谢飞跟上,王与之摇摇头,无奈跟上。
听风楼确实不好找,毕竟王家这样家世清白的世家大族杵这呢,才不会允许青楼赌馆之类的在自己眼皮子地下猖狂,是以夏江的青楼赌馆都比别处少很多,但少不代表没有嘛!只是藏得深而已。
就比如听风楼。莫悲跟着王习尔七拐八拐,总算在一条陋巷面前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