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莫悲到渝州时,渝州的状况已经改善了很多。
听百姓们说,去年秋天,渝州天水村的无名山上出了一位老神仙。
老神仙不仅为迷路的樵夫指路,帮着火的农家灭火,还做了很多好事。
州中府衙的房梁上总是有耗子乱蹿,渝州牧叫人逮了很多次,却总是逮不住耗子的身影。府衙的库房里明明放好了的东西,锁也没坏,却还是总有东西不见,渝州牧一直找不到原因。
直到周先生来了后,他在府衙转了一圈,就看出府衙中是有奸人作祟,招来不祥。于是周先生提议渝州牧远离府中那几个“天师”,渝州牧照做后果然发现府衙的房梁上再也没有耗子在乱跑,府库中的东西也没有丢失的了。
渝州牧大喜,觉得老神仙果然不一样。
周先生就在渝州牧的府上住了下来,渝州牧专门给周先生辟了个院子,周先生不喜奢华与烦扰,故只住了个小院,也不叫人侍候,在院中栽了很多翠竹,很是清雅怡人。
渝州牧的府邸还不错,虽不富贵但也宽敞,府中也无苛待之事,家中还算安宁。
但周先生却看出渝州牧的家中并不安宁,他黑气遮身,是有不宁。周先生建议渝州牧将娶来的那几个年轻女子放回家去与家人团聚,以积得福报。
说来也是,自从渝州牧将新娶的那几个姨娘放还家中后,家中安宁不少,每每在家渝州牧的妻子都是和颜悦色,还时常亲手下厨为他做饭,自从他当上渝州牧之后就很少有这样的待遇了,渝州牧不禁从心底里感谢周先生。
到年底清算的时候,渝州牧发现府衙中很多账目对不上,包括渝州下面各县郡同样如此。周先生说是府衙中干事的人少,吃空饷的人太多,百姓们在受罪!
渝州牧出门一看,果真如此!百姓们食不果腹,交了税粮便无存货,家家都在饿肚子!渝州牧赶紧开仓放粮,让百姓们度过年关。又听了周先生的话清算了各县府衙中的贪官污吏们,周先生又夜观星象,为渝州挑选了可用之才!
这一下子,渝州牧不仅家中安逸和乐,连州府之中都是一片称赞之色!百姓们看到他再也不是横眉冷对的样子,而是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渝州牧觉得自己自从当上渝州牧后,过得最开心的就是这段日子,做的最好的决定就是请了老神仙下山。
这是他做的最好的事情。
渝州的百姓也觉得这是他们近些年来过的最好的日子,渝州牧不仅远离了那几个妖人,还为他们开仓放粮,把抢走的闺女们都还了回来,那十里八乡的有名的有本事的孩子他也给用啦!都入了官职啦!
渝州的地方官和百姓们都觉得这是他们这些年过的最好的日子。
周先生和莫悲也这样觉得,这日子当然好很多!毕竟费了莫悲和周先生老大的劲儿!
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三月中旬,渝州,柳树村。
陈子建在厨棚里熬药,一手拿着蒲扇扇着风,照顾着药炉;一手拿着一本书在看,那书已经翻得卷了边儿,还有些发黄,但陈子建看得很认真,仿佛那是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莫悲跟谢飞站在远处,遥遥望着陈子建,三月中旬的日头不算毒辣,而是温和,但再温和也架不住莫悲和谢飞赶了这一路的燥热,为了来会陈子建,莫悲专门让其余五人先入城去休息,她和谢飞来会会这个陈子建。
渝州人杰地灵,除了渝州州牧是个老糊涂,曾经听信了那几个蠢材的话之外基本上没啥缺点。渝州有许多不错的后生,周先生到了渝州之后首先就是打听了这里的情况,包括渝州州牧的为人和余下各郡县的情况,当然还打听了有哪些有为后生。
渝州优秀的后生不少,其中大部分都叫周先生举荐入了渝州各郡县干了实职,百姓好过了,这些人才也被发掘了,他们都很感谢周先生。唯一没有被周先生举荐,还无官职在身的,只有一个人——陈子建。
陈子建乃是渝州柳树村人士,幼年丧父,与寡母相依为命。他的母亲患有咳疾,换季时,尤其是春秋时节常常复发。陈子建家境贫寒却喜爱读书,幼时上学堂时不曾有一日迟到早退,但他总是最后一个来又第一个走,因为他要帮助他母亲干农活。
他是学堂里年纪最小的,却也是最为出色的学生。资质上佳又刻苦用功,孝顺母亲又怜老惜弱,是十里八乡最好的孩子,乡亲们都很喜欢他,即使不到十岁家中就无法支持他再读书,但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硬是读了又一本的书籍,乡人若有疑问纠纷,也常来询问他的意见。
他是渝州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子弟,可他还没有被任以官职。同村的一位年轻人已经被任命,可似乎只有他没有被周先生发现。但他也不着急,时机总会来的,总会有他为渝州百姓谋福祉的一天。
周先生也这样说,还说他缺一个贵人,等到贵人来临,一切也自然水到渠成。耐心等待。
莫悲跟谢飞站在远处,手里一人牵了一匹马,日近中天,两个人都已是汗流浃背,谢飞还能强撑着不露声色,莫悲直接拿右手当扇子扇,边扇还边说“热死了”。
“你不是说这就是陈子建,那我们快走吧。”热了一上午,莫悲还在这看了好半天,谢飞终于忍不住热,催促莫悲道。
“哎呀!热死了,马上就去。”
莫悲也嫌热,骑了一上午的马,腿都麻了,一路上虽有树荫遮蔽,但终究不是放在她们头上她们走哪儿凉快就跟到哪儿,晒得她人都焉了。此刻到了柳树村,莫悲也懒得再挨热,就躲在柳树底下乘凉,蹲在地上懒得起来,刚好也可以观察观察那个周先生说的“渝州最有出息的后生”陈子建究竟咋样,看看他在无人时是不是还如传闻所说的那般“温良恭顺、克勤克勉”。
结果在这蹲了半天他都是在一直边煮药边看书,也不嫌热,莫悲觉得这个人能在无人时也这么端正,可见还是可信的,也懒得再蹲着挨热,站起来抖了抖有些麻了的腿,牵着马跟谢飞往陈子建家中去。
“请问可以讨口水喝吗?”莫悲在茅草屋外呼唤询问。
陈子建从书中抬起头,看到外面有两个打扮利落的姑娘站在门前,一人手里牵了匹马,不用说就知道是路过的客人,陈子建连忙放下手中的蒲扇和书,去开门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不好意思啊!赶了一上午的路,实在有些口渴,不得已叨扰了,还请见谅。”莫悲笑得很灿烂,跟来开门的陈子建客气道。
“不妨事的,今日日头有些毒,两位姑娘快快请进,我去为二位倒些水来。”陈子建见两位姑娘脸都晒得发红,连忙将她们请进屋,自己则去洗了两个碗来,给莫悲和谢飞一人倒了一大碗凉开水。
莫悲和谢飞坐在茅草屋厅内的凳子上,一共就这么一张小方桌和三个凳子,莫悲感慨幸好她们是两个人,不然陈子建恐怕还没地方坐。
看着陈子建去找出茶叶来烧水为她们泡茶,莫悲感慨这个孩子果然如传闻一般彬彬有礼,虽家境贫寒,屋里连个茶水也没有,却还是为远道而来的她们烧水泡茶,见到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也坦荡自若,果真克己守礼,有先贤之风。
莫悲和谢飞在心里评价着陈子建,陈子建也同样注意到了两人。
虽只是开门匆匆一见,但陈子建还是敏锐的观察到二位姑娘都不比寻常,身高略矮的那个虽年纪轻轻却在与陌生人相处时泰然自若,举手投足间都是自信风貌,眼神澄澈却又不是不晓世事,一举一动间都是大家风范。
两人看上去都是十五岁上下,高的那个年纪应该大点儿,目光坦然又不动如山,手拿一柄宝刀,沉稳可靠,表情严肃却并不冷酷,时刻关注着前方那个小点的女孩儿,步伐沉稳,忍不住就叫人心安。
且这两人都一人拿着一把兵器,小的那个手中一把剑通体漆黑却能映出周遭事物的模样——生漆漆鞘,不比寻常。
高的那个也是一柄宝刀在手,皮革裹刀,镶以金石,不可小觑。
两人虽穿着朴素,但通体姿态却贵不可言,陈子建心中默默觉得这两位姑娘日后一定大有所为。
日后一定大有作为。
若是让正在感慨“渝州果然人杰地灵,这小公子虽穿着补丁衣裳,却脊背挺直、面无惭色,唇红齿白又面容端正,乃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呢!”的莫悲知道了这句话,只怕她对陈子建的好感又会增加几分。
莫悲和谢飞此时都把自己碗里的水喝完了,陈子建此时刚好往锅中添了水和柴火,又提着装了凉开水的壶来为莫悲和谢飞添水。
莫悲和谢飞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意。
“公子你快别忙了,坐下歇会吧!我们无碍的。”莫悲准备跟陈子建套近乎,邀他坐下说话。
陈子建也不推辞,坐下对着莫悲和谢飞各一抱拳,道:“在下渝州柳树村人士,姓陈,名子建,敢问两位姑娘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自报家门,又问清别人的底细,很好,有脑子。
莫悲微笑,抱拳,道:“在下莫悲。”
谢飞一抱拳,目光坦然,道:“在下谢飞。”
陈子建回以抱拳,道:“原来是莫、谢二位姑娘,幸会!”
莫悲跟谢飞同时一抱拳,道:“幸会!”
“我二人家里是长安的药商,因家中长辈安排,要去西南一带采买药材,途经此地,口渴难耐,多谢仁兄的甘水之恩!”莫悲说道。
“原来如此,只是此去西南山高路远,若只有你们二位姑娘同行,还请多多防范,多加小心。”陈子建回到。
莫悲微笑,道:“多谢仁兄提醒,只是我二人并非两人同行,还有家中的可靠人手一道,今早已进城去了,我二人因想寻一个人,故分散开,来此宝地。”
“既有可靠人手同行那自是再好不过,不知二位姑娘想找何人,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莫悲跟谢飞对视一眼,接着微笑说道:“不满仁兄,其实我二人就是来找你的。”
“我二人因在来的路上一路都听人说柳树村的陈子建学富五车又恭良温顺,乃是渝州最有学识的年轻人,鼎鼎大名,心生向往,故来拜会!”莫悲微笑着抱拳道。
陈子建倒是有些羞赧,微微一笑道:“虚名而已,不足挂齿,辛苦二位姑娘跑这一趟了。”
“哎!不辛苦不辛苦,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陈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莫悲说的实话。
说完莫悲又朝谢飞道:“谢飞你去看看水,水应该烧开了。”莫悲使唤谢飞一向很顺嘴,谢飞站起来就要往外头厨棚去。
“谢姑娘请坐,实在是愚兄招待不周了,我去就成,你们且坐着!”陈子建来连忙站起来阻止谢飞,说完就向外走去。
本就没打算让谢飞去的莫悲点头示意谢飞坐下,往前凑了凑,问谢飞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还不错。”
还不错,谢飞也觉得这孩子不错,看来这孩子的确是能担大任的。莫悲在心里说道。
只见陈子建为她们添了放了茶叶的热水,抱歉道:“见谅,家中没有茶杯,还请二位将就着了。”
“无妨的,有无茶杯都可。”莫悲微笑说道。
“两位姑娘暂且喝杯茶水,我去为我母亲盛药。”陈子建又道。
莫悲跟谢飞点头,示意他自便。
接着莫悲就见陈子建去外面厨棚里盛了药来,端到里屋,莫悲听到里面传来妇人微弱的声音:“建儿,外面是谁啊?”
“娘,外面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寻碗水喝。”
“哦,这样啊,那你可得好好招待,别亏待了人家,咳咳咳······”
“知道了,娘。”
里间断断续续的传来咳嗽声,看来陈子建母亲生病了,还是老毛病,应该是咳疾。
莫悲抿了一口热茶,在心里默默诊断着陈子建母亲的病。
“二位姑娘久等了,请略坐一坐,我去准备午饭,还请二位姑娘不要嫌弃。”
“这如何使得?叨扰良久,已是不妥,怎好再叫仁兄你麻烦呢!”莫悲连忙站起来假意推脱道。本就来得迟了,这会儿也是该吃饭的时辰,莫悲的事还没做完,当然不会走,只是还是应当推辞两把,意思意思。
见莫悲跟谢飞都站了起来,陈子建连忙道:“不打紧!相识就是缘分,两位姑娘又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如今已是晌午,若还不留客,倒叫二位饿着肚子走实在是说不过去!还请二位不要嫌弃,务必给愚兄一个面子了。”
莫悲得了想要的回答,又假模假样道:“这?不好吧?”
“并无不妥,还请二位姑娘稍坐,愚兄去去就来!”
莫悲微笑,道:“那就多谢仁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