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悲跟谢飞当然不会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点名要叫“王羡问的孙女王树磊的亲女刚刚落魄的王家嫡亲大小姐王若清伺候”,毕竟她们是偷偷来见王若清的,当然要避人耳目!
莫悲跟谢飞早做好了打算,朱大哥也早打听好了,王家出事没两天,家中的亲人都死了,只剩自己苟活于世的王若清情况很不好,不吃不喝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过老鸨也没难为她,似乎有人在打点。
有人罩着啊!怪不得王家死绝了就剩她一个呢。莫悲表示了然,也表示自己知道王、赵两家的惨案估计跟王若清有关,但谢飞的意思是不要直接说出口,毕竟那样王若清会很难过,莫悲表示明白。
就朱大哥探查所知,王若清的房间在四楼,东面开了个窗户,下面是镜花楼后面的小巷,然后她那一排就她一间房是这样,其他的窗户都不开这边,莫悲表示天助我也,这样好的地理位置简直适合翻墙!
然后莫悲拉着谢飞踏着人家的屋顶“咻!”一下就飞到王若清的窗户里去了——莫悲看过了,里面只有王若清一个人。
莫悲已经好久没见过王若清了,距离上一次见到王若清都过去了大半年了。记忆里的王若清一直是个美丽的女孩子,她的眼睛很漂亮,眼睛又大又圆,眼角跟眼尾都有些翘,像元宝一样,无论什么时候看上去都可爱又无辜。王若清的气色很好,脸蛋粉紫粉紫的,嘴巴也是不仅红而且紫,每次莫悲看到王若清亮亮的眼睛和气色超好的模样都觉得很羡慕,也为有一个漂亮朋友感到很高兴,不免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今天的王若清还是很漂亮,但她失魂落魄的,平常那样爱美的一个人,就这样不收拾不打扮的呆呆地坐在床前,直到看见有人从窗外飞进来,失神的大眼睛才眨了眨,似乎在辨认来人是谁。
莫悲看见若清的样子心中不免酸楚,正抬脚准备上前安慰几句,就见坐在床前的王若清似乎是回了神,眼睛里咕噜噜地就冒出眼泪来,站起来一下子就扑到了莫悲的怀里,嘴里喊着:“莫悲,谢飞。”声音不大,还带着哭腔,莫悲把王若清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安抚着王若清。
谢飞也在王若清的背后轻轻拍打着,给她顺气,也是在安抚。
“好了,别哭了,待会儿外面的人该听到了。”莫悲压低声音说道。
王若清从莫悲的肩膀里抬起头,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谢飞拿出手帕小心地给王若清擦拭着,莫悲直接拿自己袖子往人家脸上怼!
终于王若清忍不了了,接过谢飞的帕子自己擦拭着,然后莫悲把王若清扶到窗子边的桌凳旁坐下,让谢飞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人,自己则乘王若清还在擦眼泪的功夫从茶壶里倒了三杯茶出来,端到其中一杯到唇边试了试——不错,茶味甘香,茶色均匀,温水。
看来老鸨对王若清还不坏,让她一个人住这么大屋子,还有好茶伺候着,只是水温略低,看来下人们不常进来——应该是不敢常来打扰。莫悲猜测。
等谢飞坐下来了,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都端起茶杯稍稍饮了一口,莫悲才开口道:
“他们对你好不好?”
这是莫悲和谢飞最关心的问题。
“好啊!当然好,他们不敢打不敢骂的,一日三餐伺候着,怎么不好?”王若清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的弧度,自嘲地说到。
莫悲放下手中的茶,又道:“那你的背后是谁?王家都死了,是谁把你保下来的?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莫悲当然知道王若清没受苦,毕竟大屋子好茶水伺候着,一点儿伤也没有,她想知道是谁在保王若清,因为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赵、王两家惨案的元凶,而他利用的人,应该就是王若清。
谢飞瞪大了眼,有些震惊地看向莫悲:不是说好不提这事的吗?怎么又说?还说的这么直白!
莫悲端起茶又饮了一口,假装没看到谢飞制止的眼神。
听到这话的王若清微微抬起头,看向莫悲道:“什么意思?”
“我想你也明白,赵、王两家遭难,你的家人都死了,圣旨都下来了。可为什么圣旨上独独要保你?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能活下来?是谁在保你?或者说,是谁在害你?”
莫悲不兜圈子,说得很直白。
王若清紧咬着下唇,知道莫悲在问什么,也知道问题的答案——这两天她也想了很多,很多事,都有了头绪。
比如明明是要直系三族都死,可她作为王家嫡亲的小姐,竟就这样逃过一劫。镜花楼的老鸨恶名在外,可她对自己竟也客客气气的,没打没骂,甚至没逼她接客。可她凭什么能活下来?一定是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在背后保她,可她认识谁呢?除了······
“那年上元节,皇帝宴请群臣进宫赏灯,可带家眷,我父亲带着我去了。”王若清咬着嘴唇,有些挣扎的说道。
莫悲和谢飞都没催她,等着她自己说。
“宫中彩灯好看,我不小心迷了路,跟父亲走失了。”
“我在宫里转了大半天,一直没找着父亲,有些着急,正焦头烂额的时候。”王若清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开口道:“我碰到了一个人。”
“谁?”莫悲问道。
“当朝太子。”
“彼时的他还不是太子,只是大皇子,可他一点儿架子也没有,见我一个人着急,就问我是谁家的孩子,然后,他就把我送到了我父亲那里。”
莫悲知道了。一个迷了路的小女孩遇到了一个又帅又高的大哥哥,关键是这个大哥哥他还很贴心,外加一个身份贵重却平易近人,很难不沦陷呐!莫悲感慨。
但这绝不是故事的结局,它一定是开始。
“后来呢?”莫悲问。
“后来,他写信给我,问我有没有被吓到,下次出门要小心,不要再走丢了,要提妨坏人。”
王若清咬着唇道:“然后我也给了他回信,就这样偶尔交换信件,我们渐渐熟了起来,后来他邀我出去游玩。”
莫悲打断王若清的话,疾色道:“那一年是哪一年?”
王若清没有立马回答,莫悲又道:“那一年是哪一年?”表情严肃,语气已经有了一丝动怒。
莫悲认识王若清,她不是一个坏孩子,没有害人的心,更没有害死自己家人的心,她才十四岁半,还要半年才及笄,她绝不会,也不可能去耍心计耍手段地勾引别人来让自己家破人亡。是有人在利用她。
莫悲知道有人在利用王若清,可她没想到那个人下手这样快又这样狠,毕竟王若清现在都只有十四岁,莫悲无法想象“那一年”就邀请王若清外出游玩的人究竟是什么东西了,若他真的连那么小的小女孩都下手了,那他简直天理不容,禽兽!
察觉到莫悲的严厉语气,王若清有些着急,也有些难过,她怕莫悲生气,也怕莫悲和谢飞瞧不起她。
谢飞明白莫悲为什么生气,也不阻止,她也要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如此大胆!
“长治十九年。”王若清红着眼,弱弱地说道。
“长治十九年,上元节,也就是两年半前,那时你刚刚十二岁!那他又是什么时候邀请你出去游玩的?”莫悲继续问道,语气还是很严厉。
“七夕的时候他就邀我出去游玩了,可我知道父亲的立场,也就没答应,平常只是跟他有些书信往来,没答应跟他一起出去玩。”
王若清怕莫悲和谢飞再生气,一口气说完了。
莫悲知道还没完。
“那你们之后就再没见过面?”莫悲又问。
很明显见过,莫悲心知肚明。
王若清咬了咬唇又道:“见过,在······去年七夕。”
王若清观察着莫悲和谢飞的神色,又道:“他一直邀请我,说我的字很像我父亲,有我父亲的风范,他说若是让我在我的字幅上盖上我父亲的章,拿到外头去卖,一定卖的跟真迹一样好。”
王家善书,长安人都知道,王老先生的若干门生就常常羡慕不已,整个南梁也知道王家书法卓绝,尤其是王树磊王大人。
王老先生书法超群,在他的儿女中尤以王树磊王大人最为优秀,堪当大家,在书画界,王老先生已无作品外传,只王大人偶尔还写上两笔,但同样不会买卖,只赠送给有缘人,在书画界,王大人的作品甚至被炒到了百两黄金不止。真正的有价无市。
而王若清文采不如她几个哥哥,字倒是更甚一筹!他日若是勤加练习,十年二十年,也就有王大人甚至王老先生的境界了。
但“盖上章,同真迹一样”,这······有些勉强了吧!
莫悲扶额——好嘛!姓梁的,拿捏一个小女孩想证明自己的心,捧高她,算你狠!
莫悲突然觉得自己头很痛。
“后来呢?”莫悲又问。
“后来,我答应同他出去,但没拿我父亲的印章,我只是答应跟他游玩一会儿!”王若清怕莫悲很谢飞误会,说的真切,语气有点着急。
这莫悲是相信的,毕竟要是那时候印章就到手了那肯定是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地把赵、王两家给办了,哪还留的到今日?
莫悲关心的是另一点——
“所以去年七夕你不跟我们出去就是在等这小子!等这个害你、哄骗你的人!”莫悲语气很急,已经是有些生气了。
王若清知道自己做错了,但还是把剩下的说完道:“七夕见过之后,他给我的信愈发多了,常常请我乔装一番把字画拿出去卖,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起先我是只卖自己的字幅,后来摆过几次摊后,他说的愈发多了,又加上我也想知道自己的字幅是不是真的像我父亲、祖父的那样好了,我就把我爹的印章偷出来了,在摆摊的时候偷偷印在了我的字画上。”
莫悲已经很明白了,谢飞也明白了。
姓梁的撺掇着王若清去偷他父亲的印章,怂恿她到外面卖字画,都是在打幌子,他是想乘王若清不注意把印章印在自己想要的位置。怪道王大人字迹泄露不奇怪,毕竟常常上奏章啥的,叫个书画高手临摹了也就罢了。关键是印章。
像私通敌国这样大的事,双方肯定是小心小心再小心,重要的信笺上一定会有个可靠的东西来证明身份,而那个东西就是私人印鉴。若是南梁的奸臣们想害王大人,那么有着王大人私人印鉴的信件,是必不可少的。
而王大人的私人印鉴,一定是放在了安全的地方,外人不可,也不够本领善动的。
然后王若清动了!莫悲扶额,要是让王老先生和王大人知道他们最宝贝的闺女偷了他们的印章,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不知道九泉之下是不是都要气得吐血。
莫悲扶额,在心里叹气。